第56章
谢蕴惆怅地回想起自己当年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不听指挥被江枕玉留在深山老林里,被山里猛兽追了一夜的悲惨往事。
不提也罢。
谢大将军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在原地转了几圈,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憋憋屈屈地上马,追着远走的马车而去。
赶上马车之后,应青炀还给了他一个真挚的问候:“谢大哥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有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谢蕴咬牙切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狰狞。
噫。
应青炀往后退了退,小动物的直觉发挥了作用,没有再去触谢大哥的霉头。
谢蕴单方面和所有人冷战,战了三天也没发现队伍里有什么变化,气得人大晚上在空地上刷枪。
南下走出去有一段距离,谢蕴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应青炀最近经常拿着那快檀香木料,还在上面描了些线条,似乎准备用木料雕刻些什么东西。
某天停下休整过夜时,谢蕴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他说了几句风凉话:“这天天拿着木料不会是睹物思人呢吧?这个年纪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也正常……”
江枕玉翻了一下手里的书卷,冷淡回怼:“多嘴。”
谢蕴冷笑。呵,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蕴立刻抬步走到应青炀边上,抬手一指江枕玉的方向,“你江兄刚刚问你,天天拿那木料准备干什么?”
应青炀彼时正在往手里的半成品上涂松油。
他手里那个废了几天时间才雕刻出的木簪,最上方是锦云桃花的形状,打磨抛光再抹上松油,基本上和之前在摊位上见过的一模一样,精致漂亮,只是末端稍微长了些。
应青炀当时说自己心灵手巧不用学这事真不是信口开河的,他手上功夫一向不错,毕竟从前体弱,就喜欢捣鼓些小玩意儿。
他在火光下看了看自己的成品,皱着眉不太满意。
那松油的品质不好,导致这成品也不太光滑圆润,就很没质感。
应青炀被叫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抬头,艰难理解谢蕴的意思,“哦……我准备给江兄做个礼物……之前见过的都有些短了,而且太毛躁,江兄发量多,挽不住。”
谢蕴:“?”他嘴角嘲讽的笑终于僵住了。好熟悉的,好像被算计了的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青炀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么明显的事,江兄怎么还要让谢大哥来问一嘴,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也罢。
他索性拿着木簪,拎着小马扎走到江枕玉边上坐下。
江枕玉施施然放下手里的书卷,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他问:“你那木料用完了?”
“剩的不多了。”应青炀用巾帕把手里的木簪擦了擦,抿了抿唇,道:“我本来想再好好练习一下,再雕一个最满意的,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你当礼物。”
江枕玉唇边溢出清浅的笑音,“那现在呢?”
应青炀拿着手里的木簪摇头晃脑,道:“后来又觉得,我们肯定还会很漫长的时间,又无数个节日无数个理由值得一场庆贺,那送个小礼物有什么需要瞻前顾后的。”
“当然。”江枕玉沉声应道,他抬手把自己的发带解开,黑发如瀑布般垂落,被晚风轻轻吹动。
跃动的火光映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微微颤动,衬得眸色温暖而柔和,看向应青炀,他问:“不帮我吗?”
应青炀被一瞬间的风光晃了眼,他耳根在昏黄的光线下红得快要滴血。
他起身走到他身后,动作不太熟练地收拢一半长发,在三分之一处挽起,动作轻柔小心,还不忘自己给自己挑刺,“确实不是很好,下次换种木料和油吧,不知道燕州府能不能买得到,应该能雕刻出更好的。”
江枕玉轻笑。
“好。”
第39章 浪荡子弟 三月末,燕州……
三月末,燕州府外。
为了赶上上巳节的余韵,三人走最近的官道南下前往燕州,到了燕州境内,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开始变多,不少行商都是冲着燕州府去的。
燕州府作为整个北境最大的州府,位于整个燕州的中心地带,曾是两个朝代的旧都,道路四通八达,链接着周遭十几个郡县。
州府主城内不但人口众多,商业贸易也十分繁盛,漫长的春季里,上巳节是一场独特的习俗,也是燕州府一年里最为热闹的时候。
此刻,城门口大排长龙,人声喧闹。
应青炀拉开车窗边的流苏帘子,向外张望。
马车前后挤满了人,来往的行商早已抓住商机开始沿着队伍叫卖,挑着担子的小贩挤着仅有的一点富裕地方,艰难地来往叫卖,应青炀看得目不暇接。
江枕玉端坐在马车中,手里拿着一份燕州府的舆图,考虑到这段时间的燕州府不会太平,他忍不住简单给应青炀介绍了一下燕州府的情况。
大梁的州府一般有节度使和参将管理地方政务,节度使负责统领文官,参将负责统领武官,以及驻扎在燕州的一小部分大梁军。
燕州府的情况比较特殊,参将叶栢是谢蕴从前的下属,自前线下来的三品大将,身上有些小伤,本身又是弃武从文的人,大梁立朝之后驻扎燕州府,手里的权柄相对更大些。
节度使杨崎也是个人物,这人曾是大应末年进士,没想到刚刚高中被任命到燕州府,人还没到燕州,旧都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谓的官职也名存实亡。
大梁初立时,各处都紧缺人手,第一场科举开始时,对人员的把控不算严苛,杨崎恰好赶上了那阵东风,终于在燕州府落地生根,直到今天。
叶栢和杨崎之间素有矛盾,但谢蕴手下带出来的人,心里弯弯绕绕不够多,两人勉强相互牵制,至今十余年,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反而因为节度使在商贸政策上有所建树,燕州府发展得比江南一带的城郡都还要更迅速些。
但江枕玉觉得现今燕州府的情况不容乐观:“如今燕琼两地的事端,背后必定有州府上的官吏做掩护。”
否则以大梁军的能耐,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办法从那些虾兵蟹将嘴里问出东西来。
何况这手段本就漏洞百出不算高明,以致想做排查也极其容易。
如今燕州府这两人之中,必有一匪。
江枕玉隐去其中姓名以及某些不太遵纪守法的判断,长篇大论地剖析了一番,久久没得到回应。
侧头看去,才发现应青炀已经一手掀帘子,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好玩意儿,扬声道:“老伯!那个糕点怎么卖啊?”
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聊天上了。
江枕玉沉默片刻,从行李中掏出早就分好的钱袋,塞到应青炀手里。
应青炀缩回身子,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钱袋,惊喜道:“给我的!?”
江枕玉道:“可以拿着买些小玩意儿,如果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再来找我。”
应青炀笑得像个偷腥的猫,手里下意识掂了掂,忽然觉得这钱袋的重量有些不对劲。
他当着江枕玉打开,伸手进去粗略一模,一堆碎银子和几枚铜板堆在一起,加起来也得有个五六两。
啊?
应青炀疑惑问:“确定是给我买些小玩意儿的?”
这在燕州府集市上买个摊子都够用了吧?
“既然准备去江南,银钱上就不必节省。”江枕玉话说得轻描淡写,颇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感觉。
应青炀用手挠了挠脸颊,没答话,看那表情就知道这人脑袋里大概在思考着什么鬼主意。
他忽地神情凝重,拍了拍江枕玉的胳膊,又动作浮夸地以手作扇,在鼻子前面做作地扇了扇。
“哎呀,这是哪来的铜臭味,江兄你现在,和一掷千金博一笑的浪荡子也没什么区别嘛——”
少年人尾音轻佻地上扬,嘴里说着别人浪荡,却不知道自己眼角眉梢又是怎样一副生动勾人的景象。
鲜活而热烈,每一个动作都足以攫住江枕玉的心神。
但也就那么几秒钟,江枕玉就发现了这人言语之间的小心思。
江枕玉讶异地挑眉。
江枕玉已经察觉到,这人是一直记着琼州府里的那遭,从琼州到燕州,这会儿总算给他找到机会,把丢掉的脸面找回来。
他一眯眸子,伸手就要过去拎这臭小子的后衣领,准备让他好好看看,江南的浪荡子弟若是想做些什么,究竟会是何种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