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可偏偏,事情在无数的阴差阳错的巧合下,被闹大了。
  大到李伟求救无门,只能和他可怜活着的几个兄弟报团取暖,在面对对方走投无路下的失控暴怒,也只能说一句违心的‘这事不能怪你’。
  但那事儿过后,李伟的父母为了他几乎散尽家产,才换来了一份份的谅解书,即便如此,也是杯水车薪。谁能想到,往日里拿钱当纸烧,家里捧着当祖宗的人,现在连一根烟都要抽到烟蒂燃烧殆尽,才舍得扔掉。
  “真的不怪吗?”扶桑忽然开口,说话时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却没有停顿:“那你,看着他说啊。”
  扶桑想起那个雨夜。李伟那一辆车紧跟在陈斌后面,即便是相隔数十米,倾盆的暴雨下,她都能听到李伟朝着陈斌狂喊让他慢一点的声音。
  但陈斌不停,又和他故意较劲,反而加快了马力,才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扶桑低低的笑出了声音。
  陈斌的目光麻木又空洞的落在了李伟的身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李伟又点了第二根烟,目光却闪避开,既没有应答扶桑的话,也没有去看陈斌。
  三子更是从头到尾像是个透明人——在这个小群体里,他本身就是个伥鬼一样的存在,平时跑腿买烟,克扣点李伟和其他几个‘哥’看不上的零花,有事的时候望风递刀,再借着‘头领’的势力去善后。他家境贫寒,跟着李明明为首的群体无恶不作,像是一个哈巴狗一样的小弟,可从他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钱,都比他残疾的爸和智障的妈赚十年的钱都多。
  他家里五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也是最惨的。因为其他的四个亲人,没有一个正常人,不是脑瘫就是残疾。
  现在连他也成了残疾,可他却成了最沉默的那一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殚尽竭力,反而比李伟还要沉闷,还有稳定。叫他他就来,来了吃的比谁都多,仿佛拿这几个幸存者当成了长期管饱的饭票。
  陈斌和李伟没有一个人去看他,但扶桑的目光却若有若无的放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时常出神的看着自己残疾的半边身体,总是下意识的抚摸缺失了一块骨头的脑袋——他的帽子始终没有摘下。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雨线密集而不剧烈,声音驳杂。
  扶桑的目光又看了乌灵一眼,却发现她又开始低头摆弄起了那个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那一段监控视频再一次被从头开始播放,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直到短暂的视频播放完毕,声音再次消失。
  乌灵这时才开口,说道:“你们把她叫过来,是想让她去……”
  她似乎想不到更好的词汇,白飞飞想,乌灵可能想到的词应该是自首或是认罪,但用哪一个都不太合适。
  她的额头还在痛,但因为身上到处都在痛,反而并不那么明显了,只是靠在一个地方不太想动。
  这场戏拍摄很顺利,但拍摄的周期长,三个人要分别拍摄多个角度的镜头,一个衔接不上就要重来。
  但是最惨的应该还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李柯要拍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白飞飞感觉自己应该不是很想再被打一顿或者是几顿了,太痛了。
  “给你们顶罪?”乌灵最终用的,是‘顶罪’这两个字。
  思绪随着乌灵的最后两个字被拉回,但白飞飞忽然想,这事儿还没完。
  从现在起,似乎主场剧情逐渐要进入到以乌灵视角为中心的最后部分,存在在她身上的,白飞飞怎么都猜不出来的内容也即将一步步被揭开。
  李伟、陈斌、三子几人对‘顶罪’这话都没什么反应。
  但乌灵最后说出的话,却让李伟和陈斌同时变了脸。
  乌灵扯扯唇角,但笑失败了,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的说:“给你们出主意的人,就是这么骗你们的?那他可真是……不太厚道啊。”
  第092章
  死一般的寂静中, 李伟沉默的注视着地面。
  片刻后,他和陈斌对视一眼, 开口说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乌灵再一次重新播放起了那条视频,并将视频播放的页面转向了他们三个的方向,让他们都能看到。但这个视频几人已经看了无数次,除了每一次更确信是扶桑故意设计让他们几个兄弟看起来是死于意外之外,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还放它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陈斌被一次次不停响起的碰撞声激起了更大的怒意:“还能看出什么花出来,再看几百次,都是这贱女人故意在那个路口等着, 被我们几个看见了,才一股脑扑到那边的垃圾里头!”
  一旁的三子依然一言不发,只沉沉望着窗外, 时而在残疾的那半边身体上轻轻抚摸, 但没有触及破洞牛仔裤下的布满疤痕纠结的皮肤, 只是愣愣的盯着看了一会, 用手去虚虚的触碰。
  扶桑忽然想起之前非常偶然的情况下看到的一幕。
  三子因为跑得快, 脑子灵活, 而且因为父母开的是垃圾回收厂, 他熟悉这片城区所有的大街小巷,所以在这群人当中永远是负责跑腿的那一个。
  曾经很偶然的一次,她听说这个少年因为有潜力, 短跑成绩足够优秀,曾经被省队联系过, 甚至还捧回来了几个金牌。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她听到乌灵平静的开了口,说:“这个视频不光你们看过, 警方也看过。但是她被定罪了吗?”
  显然没有。
  扶桑是在被持续伤害的过程当中狼狈的从旧巷里逃出来的,而又是暴雨,又面临着情境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马路交叉口——她当时和警察说,她被追的太慌乱,已经完全不记得路了,只能看到路就往前跑。突然发现前面空无一人,只剩下了巨大的马路,她只能选择了一个就近的、可以躲藏起来的地方。
  她说的没有一个人会不相信,因为这所有的一切本就充斥着无数的巧合。
  摩托车刹车过急,有一辆载了四个人的车是直接冲出了防护栏,车上的人直接飞出去十几米,四个人全部当场死亡。剩余的两辆车则是一前一后追尾,前一辆车和面包车正面撞击,同样当场死亡,后面车上的人则是重伤。
  可没有人能够精准在没有任何电子产品辅助的情况下,明确知道绿灯什么时候亮起、又什么时候结束,也没有人会预料到压线闯灯的面包车司机会在那个时候闯过路口,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在那个时间段,会有一群混混在小巷里去追逐一个少女。
  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只靠猜测是无法定罪的,哪怕死了那么多人,哪怕这件事情闹到了惊动省厅的地步,警方不是没有将这条线放在内考虑过,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
  乌灵将这些人眼底的神色一览无余,片刻后说道:“在背后指点你们的人,是怎么说的?让她认罪,还是……让她死?”
  李伟的动作一僵,陈斌则要明显得多,手抖了一下,手里拿的碎石块掉在了地上,更是下意识的,他向着三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扶桑的目光也再一次挪了过去。
  看来替死鬼就是三子。
  只要自己死了,那一切的源头就不存在了,她手上所有的证据都会变成没有人证辅助的垃圾,而这些东西的下场,可能又会一个个的面临丢失、损坏的结果。
  “看来我猜对了。”乌灵的目光也望向了三子。
  她的目光在三子的身上打量了片刻,双眼黑而沉,几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就这么对视着,一直以边缘人物站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三子瑟缩了下,半边身体都侧了过去。
  乌灵便将目光放在了他拼命遮挡起来的拐杖上。她冲李燃使了个眼色,李燃吞吞口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但我建议,你们最好把人放了。”乌灵不着痕迹的走到了窗边的地方,推开了脏污的窗户,室内的雨声陡然增大,冲破了寂静,“扶桑现在是重点保护证人,她身边24小时都有人贴身保护,你们以为,她死了,你们哪一个能逃脱关系?”
  李伟几人成绩差,平时看的片子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虽然常出入派出所,但并没有和正规的刑警以及武警打过交道,更不可能知道<a href=https:///tags_nan/xingzhen.html target=_blank >刑侦用的手段都有什么——所以这里遍地都是脚印、指纹,和他们几个留下带有唾液的烟头,也更没想到,即便旧校区里面没有监控,可旧校区外却有无数的天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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