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花猫似的。”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你知道我会担心的。”
  贾敬更加心虚,他咧嘴一笑,想蒙混过关,忽然目光落在萧淮川发梢及肩头上沾着的粉白杏花瓣,脱口调笑道:“我看淮川哥哥像花神。”
  萧淮川若有所感,侧目朝自己肩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贾敬顽皮摇杏花树,落了满身杏花,“尽说胡话。”
  贾敬歪了歪头,“清明踏青自然该簪花,淮川哥哥既然没簪花,阿元自然要为淮川哥哥添上。”
  萧淮川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贾敬竟然是存了这个心思。
  他伸手捻起一片杏花,喟叹一声:“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啊,这句我知道,是郑谷《曲江红杏》。”贾敬略显得意答道,他又是想起什么,嘿嘿笑了,“倒是巧了,如今我们也在曲江,也有杏花。”
  萧淮川:“杏花也称及第花,这花该阿元佩戴。”
  他说着就要将那朵杏花戴于贾敬鬓边,没想到却被贾敬躲了去。
  “怎么了?”萧淮川纳罕。
  贾敬轻抬下巴,“我要戴就戴真的进士宫花。”
  少年意气,肆意,夺目。
  萧淮川收了手中的杏花,含笑答道:“好,若是阿元高中,那进士宫花就由我来准备。”
  贾敬凑近,“我要最好看的那朵宫花。”
  萧淮川怎会不应?他养大的少年,合该用最好的。
  “好。”
  “怎么,贾二爷无话可说了?都哑火了。”
  一道刺耳挑衅的声音响起,将贾敬从回忆中拉回。
  贾敬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漠的落在李玉衡身上,似笑非笑道:
  “你胆子挺大,圣上的心意都敢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出自郑谷《曲江红杏》
  第4章
  贾敬此话一出,李玉衡面色陡然一变,他明显没想到贾敬会如此回怼他,也的确慌了心神。
  “你!”
  宋子虚也不嫌事大,跟着说了句,“是啊,咱们这些愚人比不得李兄机灵,连圣上何意都清楚。”
  “你胡说!”
  妄揣圣意!若是有人捏住这个不放,那么他的仕途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李玉衡此时已经慌不定神,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手脚乏力,目光死死盯着贾敬。
  他对上贾敬好整以暇的眼神,又注意到在座其他同年看来的目光,除了个别与他交好的,多数是在看热闹。
  李玉衡只觉得像是身上披了一层荆棘,刺痛又难堪。
  到底年轻,自尊心强,在这种场合只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好面子的心压过了惊慌,他忽地站起身,手颤抖着指着贾敬,
  “贾培元!你休要给我扣脏帽子!”
  “是你无故换了御赐的宫花,对圣上不敬,大家有目共睹!”
  李玉衡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身子越愈发挺直,音量也跟着拔高。
  “贾培元,你休要以为你是公府公子,我李玉衡就会向你屈服!”
  他抬头挺胸,“古人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辈读书人,自然有自己的坚守!”
  “况且玉衡相信,圣上圣明,定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忠臣。”
  李玉衡的脸都涨红了,并非羞愧,而是激动和兴奋。
  而他说完,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许多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接话。他们各自心中都有不同的考量。
  一部分人虽不喜贾敬,但也不想主动得罪这位公府公子,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而另一部分虽认同李玉衡刚刚所说,可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因此默默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不愿过早表态,以免卷入是非之中。
  “说得好!”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几声掌声。
  “我大乾有此等骨气儿郎,何愁无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青年人从厅外漫步走来。他头戴翼善冠,身着赤色盘领窄袖金色织线盘龙纹袍,腰缠螭龙纹玉带,正是本朝亲王常服,在场诸位也通过服饰确定了来人身份。
  本朝亲王爵位,除当今圣上的皇叔和兄弟外,也只有一位成年皇子,封了亲王。
  那便是贵妃之子,当朝二皇子,齐王萧淮洵。
  原本前一年及冠封了亲王后,齐王萧淮洵就该前往齐鲁封地,奈何贵妃正得盛宠,哭着说舍不得,因此还病了一场。
  圣上亦舍不得爱子,便给了特许,赐了套宅邸,又命工部精修,当做齐王在京中的亲王府邸。
  此等盛宠,也让朝中众人心思各异。
  而贾敬此时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攥上内袖。
  萧淮洵啊,如今的齐王,未来新帝最宠信的皇兄,加封二字——忠顺!
  而他的忠顺王爷之位,是踩在了萧淮川的尸骨之上。
  贾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夜,他被萧淮川身边暗卫捂着嘴,躲在东宫的衣柜里,目睹神宫监掌事太监王定是怎么让人压着萧淮川,将那枚致命丹药强行喂给了萧淮川,又鬼话连篇,编造萧淮川痴迷修道,渴求长生到疯癫,服丹身亡的假话。
  而新帝登基后,齐王萧淮洵加封忠顺王,向新帝讨要了王定,特命其为“奉承正”,正五品官职,前往封地,掌王府日常事务和杂务。
  忠顺王爷常年住在京中,王定去了封地,可以说是代管亲王府了。
  这是萧淮洵为他这位心腹安排的颐养天年的肥差。
  这辈子,萧淮洵、王定……休想再伤害萧淮川!
  他是从上辈子而来的怨气厉鬼,他不会放过这些人。
  “见过齐王殿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朝着齐王恭敬地作揖行礼。
  齐王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脊背笔挺,正看着自己的贾敬,那瞳孔黝黑沉闷,像是一潭幽墨,见不到底,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的,贾敬嗤笑一声,是露骨的挑衅之意。
  见贾敬毫无行礼之意,齐王眼眸沉了几分。
  心道:不过是被萧淮川宠坏的蠢货,什么都挂在脸上。
  紧接着齐王朗声一笑,随意地手一抬,显得潇洒不羁,不拘小节,“不必多礼!”
  李玉衡方才被齐王一夸,心中早已激动得难以自持,红了脖子,此时他迫不及待接话,感激涕零道:
  “齐王殿下真是大贤!玉衡在此谢过殿下仗义执言。”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仿佛齐王刚刚那番话已然成为了圭臬。
  齐王嘴角微微勾起,他款款落座后,示意众人落座,恳切道:“诸位皆是大乾未来的栋梁之材,合该有这样的骨气和气魄。”
  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将在场这些还未踏入官场的学子们夸得满面红光,这才又将视线看向了面目表情的贾敬,开口就是熟稔的语气,
  “培元,本王知晓皇兄最是宠你,可如今到底已经及冠,不久后也要入朝堂,可不能这般任性了。”
  “你若是之后当差,还如此任性,也叫皇兄难做啊。”
  齐王一副看任性顽童的模样,语重心长,既是劝导贾敬,又是关心兄长。
  可话里却留了坑。按照他的话,但凡萧淮川偏向自己,那就是在徇私。
  萧淮川作为一国储君,若是这样偏私,岂不是有听信谗言之嫌?
  贾敬上辈子蛰伏于道观,心性就算是硬压,也已经压了出来。
  即便他对于齐王这幅虚伪模样感到作呕,也能装出另外一副模样。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甚至,要让齐王对自己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是个无脑草包,更好。
  贾敬的桃花眼眼尾一挑,显得凌冽了几分,语气张扬狂狷,“不过是个芝麻点儿大的小事,也值得诸君如此大论特论?”
  “知道的,今日是圣上款待新科进士,贺科举等第之喜的琼林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小民于市头斤斤计较,争执不休。”
  贾敬一副无趣厌烦的模样,他这话没有指名道姓,却已经将全场在座的人都骂了进去,包括齐王萧淮洵。
  被人这样指着骂,就连齐王都挂不住脸,瞬间黑了脸色,而宋子虚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这位培元兄到底是何神人?不仅敢给太子殿下甩冷脸,还公然怼了齐王殿下。
  “贾培元,你大胆!”齐王喝道。
  贾敬偏了偏头,不解道:“此话怎说?”
  齐王哽住,若是顺着贾敬之话说下去,便是自己认了贾敬的话,为小事喋喋不休。
  他转移了话头,指着贾敬鬓边簪着的宫花,“你为何擅自换了御赐的宫花?”
  贾敬抬手轻抚着那朵精致的宫花,不急不慢道:“你怎知是擅自更换?”
  齐王闻言,心中冷笑,已然猜到贾敬鬓边的宫花是萧淮川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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