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303节

  刘裕正色道:“不是和我的想法不符合,而是这些官职的消亡,或者说性质的转变,其实说白了,是一个中央和地方的矛盾,由中央派员巡视地方,其实就是上面派人来查下面的性质,上面的人不太可能通过这样的巡察得到足够的好处,甚至是会得罪人,而下面的人也会厌恶,反感上面的人来打破自己这边的利益分配,所以上下之间有了矛盾,要么就会官官相护,要么就是会下面各种做手脚来抵制,而上面派员巡视,如果不能做到常态化,甚至是常驻化,那就无法形成有效的巡视效果。”
  刘敬宣不停地点头道:“是的,我们在军中的时候,对于上面哪怕是以慰劳,劳军性质来我们军中指手划脚的家伙,也是很讨厌的,至于那些跑到我们军中混军功的世家子弟们,虽然作派和我们完全不同,但人家只要不想着管事,或者是向上说我们的坏话,我们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要想来评判我们的工作,日常的管理效果,那得是对我们很熟悉的人才行,所以,我只会让我的义子们去行监察之事,不会让完全不熟悉业务的人去。”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我需要我们的这种纪律委员会,或者是刺史部,督邮部,不管是什么名号,这种公开的监控组织,是需要精于业务,常驻所在部门的人组成的。他们是代表了朝廷,代表了政事堂的眼线,耳目,也是要以后政事堂议事,对各地的官员,将领们作出奖赏或者是处罚时,要提供明确依据的部门,所以,他们必须要专业,拿得出的这些证据,要让人服气。”
  刘敬宣沉声道:“可是这样一来,等于所有的其他文官武将都要在他们的监控之下来做事了,会不会走另一个极端,就是要么讨好,勾结这些监察官员,要么是干脆和他们形成利益共同体,共同的欺上瞒下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所以在选择这些政事堂的眼线时,就跟政事堂本身的长老一样,需要德行优先,他们可以象御史一样,不负责具体的事务,不需要本人有太强的做事的能力,但需要熟悉所监察的业务,要能识别出各种花招,骗术,隐错扬功的那些伎俩。另一方面,还是要有一颗公心,要把百姓,将士放在心上,要以他们的利益,福祉,以国家的利益置于个人的利益,与他人的友情之上,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对地方,对军队的有效监察。”
  刘敬宣叹了口气:“那会不会变成以前出现过的酷吏呢,比如说专门去找碴,挑各地官员与将领们的毛病,因为他们不需要治理一方,只需要找人的毛病和不是,甚至是他们的升迁和工作业绩的评定,可能以后是要以查出他人的不是,甚至是查出他人的罪行为主,这样一来,是不是会走向另一面呢?因为我们自己做事的时候,不可能事事遵循法度,尤其是军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就象你在灭燕之后,也下令屠戮了数千已经投降的慕容氏宗室,要是按你的这个做法,恐怕军中的这些什么纪律委员会的监察官员,就会弹劾你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在我的设想里,他们就是应该把这些事情如实上报,至于是不是要因为这些事来免除所监察官员或者是将领的职务,甚至是论罪判刑,那就要由政事堂的长老们合议了,而且我刚才就说过,不要说是地方官员或者是军中的将帅,就连皇帝或者说最高的行政统治者,也是要接受这样的监察的。”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那若是因为你下令斩杀了数千慕容氏的宗室和贵族,最后罢你的官,夺你的军权,岂不是国家的损失了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如果是出于公心,你觉得会因为这样的事来罢我的官,夺我的军权吗?我又不是因为纵兵掳掠或者是嗜杀成性才要杀他们的,我杀慕容氏的这些宗室贵族,就是因为慕容垂,慕容超在已经承诺投降的情况下再次反叛,想要杀我,这种降而复叛的情况,按大晋律,不也应该是以雷霆之威,诛杀元凶首恶,甚至是不放过胁从吗?”
  刘敬宣点了点头:“是的,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是当时降而复叛,想要害你的只是慕容垂和慕容超罢了,并不是所有的这数千慕容氏贵族,你杀他们两人,或者是他们的党羽数百人可以,一下子杀这么多人,甚至是一开始激动到下令屠城,把所有鲜卑族人,甚至是城中的汉人百姓也全部斩杀,这显然于律法不合,要弹劾你,是没有问题的。”
  刘裕正色道:“我说屠城是一时气话,因为当时慕容兰就在我怀中奄奄一息,事后我也没有下这个令,而是只诛杀了三千慕容氏的宗室和贵族,如果要弹劾或者说举报我,那是要根据实际的结果来进行。”
  第5268章 善恶有报终将报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手也有力地向下一挥:“那么问题就来了,我的这个命令,造成的尽诛慕容氏三千贵族的结果,是错误的吗?这些人没有直接参与黑袍的复叛,就表明他们是无辜的,无罪的吗?”
  刘敬宣点了点头:“毕竟,他们没有参与到慕容垂和慕容超的复叛,也没有直接刺杀你,严格来说,投降的,放下武器的人,是不可以再处决的,尤其是他们没有明确罪行的情况下。”
  刘裕冷冷地说道:“那我们就说说这个道理,只当是我们在政事堂里为此事辩论好了。比如说现在你是监察委员,甚至是政事堂的长老,认为刘裕杀戮了三千放下武器投降的鲜卑贵族,有违律法,有失仁义,所以应该剥夺我的官职,让我交出军权和政权,解甲还乡,是吧。”
  刘敬宣微微一笑:“如果真有政事堂,那刘希乐肯定会这样弹劾你的,而且那些世家官员们,应该也会附和,所以寄奴啊,你最好先预演一下这个事情,因为以后北伐过程中,这样的情况也是可能出现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情况必然会出现,如果我再灭后秦,再灭拓跋氏的北魏的时候,也会尽可能地杀尽他们的宗室一脉,所以,我们可以预防性地提前演习一下,我如何会给自己辩护。”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你是认真的?是真的要这样斩尽杀绝胡人国家的宗室和贵族?这和你一贯以来讲仁义爱民的说法,不一样啊。”
  刘裕微微一笑:“听我慢慢说吧,先从南燕说起,首先,他们这些人,包括慕容垂和慕容超,向我,向大晋投降,是真心的吗?”
  刘敬宣摇了摇头:“显然不是,广固给我们围了一年,攻了一年,就算最后投降,也是因为慕容垂开城与我们决战,战败了,这才投降的,最多是力尽而降,谈不上一开始就投降呢。”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打不过就要投降,这一年时间内造成了我们数万将士的损失,造成了青州之地一年多都陷于战乱,无法平定,造成了数十万百姓为此丧命,如此罪行,是不是应该诛灭殆尽呢?”
  刘敬宣叹了口气:“我们大晋,我们汉人毕竟有律法,要讲仁义,你要么当时不接受他们的投降,直接强攻拿下广固,然后屠城杀绝,这也是没问题的,但你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后,只因为慕容垂和慕容超的复叛,就把其他投降的人也一起杀了,这于律法不合呢,而且开此先例,以后其他诸胡会拼命抵抗,不考虑投降之事,不是会给我军造成更大的损失了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从道理上说,这个说法是成立的,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接受他们投降的原因,不是说我无力攻城,拿不下广固,他们守了一年,粮草已尽,甚至是开始人相食,而开城决战,也是他们最后的挣扎,这一战,虽然我军损失了数万人马,但城中燕军的十万主力,也是彻底完蛋了,尤其是甲骑俱装,几乎全部损失,就连慕容垂,也在和我的正面对决中,彻底地败下阵来,身负重伤,再也无法害人了,所以,我要说他是抢在我攻城,彻底拿下广固前乞降,这个说法没问题吧。”
  刘敬宣点了点头:“确实没问题,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慕容兰,你也不会答应这个乞降的。这么说来,你其实是想力攻破城,然后杀尽慕容氏贵族了?”
  刘裕正色道:“是的,我灭南燕的时候,其实早就想好,一定要杀光慕容氏一族,包括跟随他们的各部首领,因为这些胡虏头子,反复无常,强则依附,弱则叛离,苻坚也好,以前的西晋也罢,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因为胡人百姓也许还可以转化为我们汉人的农夫,但是这些胡人首领,尤其是慕容氏,他们不管能力大小,那种想要自立的野心是无法抑制的,别说是对别的种族,别的统治者,就是对他们内部,也是诸王相争,为的就是那个王位!”
  刘敬宣笑了起来:“那你要是这样说,对司马氏也同样适用啊,从八王之乱到昌道之争,不管能力大小,都是想要夺位夺权,最后就是祸乱天下,这种事情也是不停地重复,难道,也应该把司马氏最后给消灭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既然我选择了走帝王之路,就想好了,以后取代司马氏的时候,也得把这些旧事重提,这也是为了增加我登位时的合法性,兴兵除暴,有道伐无道,是天下人现在都接受的说法。只不过,在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前,还要留着司马德宗在位,以作为天下共主。”
  刘敬宣正色道:“这么说,你只是要让司马氏暂时在位,帮你发号施令,有他们的在位合法怀,也无人能反对你,一旦你立下大功,时机成熟,就会象把司马氏也斩尽杀绝?”
  刘裕的眼中杀气一现:“是的,他们需要为几百年来司马氏对于天下的祸害,为那么多因他们而死的无辜百姓负责,这是我一直留着他们的原因,善恶终将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点,对司马氏,对慕容家都是一样。”
  说到这里,刘裕勾了勾嘴角:“暂时不说司马氏的事了,还是说慕容氏,他们其实也是百年来无数次地祸乱天下,无数次地证明了他们的宗室贵族都是极具野心的,根本不顾天下人的死活,为了自己的权力可以不顾一切。包括广固之战,也是他们想要保自己的权力和利益而宁死不降,要知道普通的汉人百姓和将士,甚至不少鲜卑族人是不停地出城投降的,只有这些贵族们,是死硬到底,都想着跟着黑袍能翻盘。最后肯出降,也是因为力尽之后想保命而已,如果他们再有机会,一定会复叛的,这是西晋,苻坚用生命和灭国证明的事!”
  第5269章 百年血仇一朝报
  刘敬宣叹了口气:“这些道理我们大家都明白的,可是,你不能拿历史上他们的祖先犯下的罪,来作为处罚他们的依据,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没有犯下这些罪行,如果他们以后犯这样的罪,那是可以明正典刑,但你这样拿着人家祖先犯过的罪来处罚他们,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力战失败,为了保命而暂时投降,投降之后再反叛是大概率的事,如果他们真的有降意,那在广固刚刚给包围的时候就应该出来投降了。”
  “可是他们心存侥幸,以为可以跟先祖慕容傀那样,靠着一个棘城,靠着所谓的祖先保佑和神灵相助,靠着俱装甲骑和弓强城坚,能打败石虎的十几万大军,打出慕容燕国将来的天下,于是在黑袍的带领下,顽抗到底,只此一条,就可以看出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一样,是绝无真心的降意的,如果不是慕容兰的苦苦求情,我是绝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早就会在破城之时将他们斩尽杀绝了。”
  刘敬宣马上说道:“但你毕竟还是因为慕容兰的原因,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刘裕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亏欠慕容兰太多,她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慕容氏一族绝不会再背叛大晋了,我念及她多年来为晋国,为我做的一切,念及她真心想要鲜卑族和汉人真正和解,融为一体,所以一时心软,接受了她的请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慕容垂这个黑袍已经被我重创,命不久矣,我误以为他没有办法再害人了,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用妖法邪术,移魂到慕容超的身上,操纵着这具躯体,想要在投降仪式上害我!”
  刘敬宣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些鲜卑人的命,你之所以可以保留,是因为慕容兰以性命为他们作保,可是他们反过来想刺杀你,最后反而是慕容兰再次用性命救下了你,随着慕容兰的死去,这个投降不杀的承诺也无法继续了,所以,你下令屠戮数千慕容氏的宗室,将慕容氏和那些跟随他们的贵族首领们斩尽杀绝,不止是为了慕容兰报仇,也是实现慕容兰的承诺,若不是真心归降,则必杀无误!”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慕容氏一族自晋末以来,虽然偶尔也有功劳于天下,但更多的时候,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行,他们野心勃勃,不忠不孝,为了一个个自己宗室亲王的野心,不断地挑起战争,一次次地背叛他们的宗主国,一次次地降而复叛,即使是在失败投降之后,也时刻不忘再次积累力量,重新崛起,慕容垂这样的人更是加入了天道盟,成为了黑袍大魔头,成为了祸乱天下的主谋。这些无数人用鲜血和性命证明的道理,就是这个家族无药可救,哪怕让他们坐上皇位,也必然会因为夺位之战而让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我杀尽慕容氏的宗室,就是为了断绝他们这种野心与邪恶并存的血脉,也是为百年来,因为他们的野心而无辜死亡的天下军民,讨回一个公道!”
  刘敬宣激动地点着头:“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这就是我们汉人向胡人的百年作乱,这血海深仇而作的报复,是应该的。你这样说,那无人会再提出异议了,这是正义之举,也是我们北伐的目的!”
  刘裕厉声道:“是的,我们北伐,不止是为了要收回失地,也是要为这百年来,我们汉人百姓,包括普通的胡人牧民,因为这些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酋长大人们的野心和贪婪,而遭受的苦难,死亡,牺牲,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当年陈汤说得好,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这里也必须要加一句,明犯强汉者,虽久必报!当年孔子说,君子之仇,九世亦可报也,我们也是一样,,永嘉之乱以来,所有伤害过我们汉人的各路蛮夷,包括汉人的军阀,野心家们,也是虽久必报,虽远必诛,我们必须要让天下所有人,包括四方蛮夷们明白,靠了一时的武力,靠了我们汉人内部的矛盾和分裂,一时侥幸得手,最后的结果,就是身死族灭,国破家亡!”
  刘敬宣哈哈一笑,用力地一拳击在掌心:“说得太好了,这百年血仇,才是我们北伐要报的,这些个野心家们,一时得手,让子孙后代享尽了荣华富贵,吃尽了我们汉人百姓的血汗,现在,他们完蛋了,国家灭亡了,他们的子孙,就得偿还当年祖先们的血债了,这才是大义,寄奴啊,我们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些,而你今天说的,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刘裕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们东晋的历代文官武将,权臣军阀们,他们北伐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攒功业,给自己积累一个名声,却不会真正地为了北方汉人们的祖先,为了北方汉人们的今天而去战斗,既不想去报这家国血仇,也不想去真正的收复失地。而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一开始想要投军报国,加入北府,血战胡虏,就是为了给我们的祖先们,给深陷于北方胡虏虎狼统治之下的汉人同胞们报仇,为了他们战斗的,这一点是我的初心,到现在也不会改变。”
  “至于普通的胡人百姓,他们和汉人百姓一样,也是受这些首领,酋长们的指使而行事的,罪在这些当权者,而与他们普通军民关系不大,就象受降广固之时,普通的战士们多是真心归降的,只有极少数的亲兵,护卫们会为了他们的首领而死战到底,所以,这需要区别对待,因为杀降不祥,想要复叛,死硬到底的部落首领,宗室王爷们是必须要斩杀的,也要用他们的脑袋来震慑所有人,让他们看到与大晋,与汉人为敌的结果,但投降的其他人,上天有好生之德,需要象现在这样,把他们改造成合格的大晋子民,让他们以后为大晋效力,住在大晋,这也是慕容兰的遗愿,我必须要遵守。”
  第5270章 亲斩敌酋为复仇
  刘敬宣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么说来,你的北伐,是要消灭所有的胡人王朝,斩杀所有的这些王朝的胡虏宗室,或者说贵族头人,作为这百年来汉人所受的苦难的报复吗?”
  刘裕点了点头:“当然,还是要看两件事,一是这个胡虏王朝对汉人是否有虐杀,欺负,侮辱的大面积情况,自从刘渊起兵以来,百年来所有的北方胡人王朝,除了前秦在苻坚时代对汉人还算友好以外,其他的国家,无一例外的有大规模屠戮和抢掠汉人百姓的情况,前赵,后赵,前燕,后秦,后燕,南燕,北魏,这些胡虏政权都是杀人如麻,屠城如儿戏一样,每一个都是双手沾满了汉人无辜百姓的鲜血和泪水,这是国仇家恨,也是我们身为汉人,必须为同胞申张的正义,所以,如果我主导的北伐,这些胡虏政权不是主动投降或者是自觉地远遁,那就一定要按我的方式,进行报复,为这百年来的汉人所受的屈辱,报仇雪恨!”
  刘敬宣笑道:“这是应该的,父债子还,九世之仇尤可报,我们确实要在北伐灭胡之时,对他们的统治者进行报复,除非他们主动投降,称臣纳地,这才可以免除一死,是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是不战而降,那可以让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是有功于天下的,这种情况,我们可以赦免这些胡人贵族,甚至可以让他们继续担任一些官职,毕竟,如果是主动投降,我们又接纳的话,是有功之人,需要赏赐的,如果我们对于主动投降的人也是杀无赦,那只会让后面的战争,再无投降之人,最后损失和牺牲的,还是我们自己将士的性命。”
  刘敬宣点了点头:“是的,不战而降,是需要安抚和保护的,不过,我想无论是北魏还是后秦,都不太可能做到,那么,要是力战而败之后,再要投降,你是真的要把他们再行诛戮了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是必须的,要是打不过就投降,我还要保护,那以后才会刺激别人抵抗到底呢,我在广固的诛杀慕容氏,就是要向全天下传递这样的信息,那就是你要投降,就得早降,打不过再降,那可就晚了。不止是慕容氏的宗室王爷,还有那些部落首领,以及那些守卫他们的亲兵护卫,我也是无情斩杀,为的就是要立这样的规矩,想要自己活命,只有率部反抗,杀了这些顽抗到底的慕容氏一族才行,不然的话,那就是玉石俱焚。”
  刘敬宣笑道:“这也是我们华夏,汉人自古以来的规矩,据城顽抗,与王师为敌者,是需要斩尽杀绝的,这么说来,即使是在政事堂上,你这样辩论,恐怕也是站定了大义的立场和名份,无人可以拿这个来问你的责了。”
  刘裕正色道:“当然,如果真要说我有什么错,那就是我徇了私,因为慕容兰的求情,而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其实按大义的原则来说,慕容氏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投降,而是抵抗了一年多,又杀伤了我们数万将士,造成了数十万青州百姓的伤亡,我是不应该接受他们的投降的,强攻破城后,就可以放手大杀,以敌人的鲜血,来祭奠我们战死的将士和百姓。”
  “如果按这个罪名处理的话,我应该是降爵降官,但因为我攻灭南燕,又有功当赏,最后结果正常来说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才是。阿寿,我这样自辩,你觉得有问题吗?”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没有问题了,如果说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妖贼犯京之事,要是把原因推到你一意孤行地北伐,抽光了国内的精兵猛将,以至于国内空虚,让妖贼得手,直逼京城,那按你后面的操作,自领其罪,戴罪立功,守下了京城,也可以再次功过相抵,是吧。”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也是刘毅和道规在战败丧师之后,也可以将功补过的原因,我们一起犯下的过错,最后一起承担,除了无忌,已经没有机会再将功补过了。阿寿啊,这次我们一定也要为无忌,为无数战死的兄弟,向妖贼讨回公道才是!”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那你对妖贼也是准备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准备行南燕之故事,诛其首脑,胁从不问,这一年多来新附妖贼的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放过,但是从三吴下海,一路到广州,然后再次起兵作乱的那些老贼,就不要再给他们机会了。”
  刘敬宣笑道:“这些老贼剩下的可能也就万人左右了,甚至还不到,还有可能一两万的从广州岭南招募的蛮夷,这些人放过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如果是主动投降的蛮夷,可以赦免,但要是跟三吴老贼一起,战斗到底,力尽才想投降的,就不留了吧。这些蛮夷这几年仗着天师道的势力,在岭南也是横行霸道,不知道杀了多少普通的汉夷百姓,本身也是罪恶滔天,象杀千摩的那些部下,哪个不是狐假虎威惯了的?我也不指望他们真的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过,妖贼毕竟势力庞大,部下还是有十余万的,若是杀得太凶太狠,恐怕那些乌合之众也不敢投降了,这会增加我们很多的麻烦,现在,我们就需要抓住重点,不要纠结于那些散兵游勇和乌合之众,目标就是徐道覆和卢循这两个首脑大贼,不消灭他们,给他们再次逃亡甚至是出海的机会,那这场战争,就无法真正地平定。我们大晋,再也经不起战争的摧残了,必须早早结束!”
  刘敬宣正色道:“我明天一定会盯着徐道覆的旗舰,尽量在战场上将之斩杀,当然,我不会亲自以身犯险,但一旦我确定了徐道覆的位置,我还是想亲自出手,宰了此贼,这也是为了无忌报仇,寄奴,请给我这个机会。”
  第5271章 雷池一日胜负决
  刘裕笑着摆了摆刘敬宣的肩膀:“好了,这个就不要再提了,你是前军主将,自己判断就是,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中了徐贼的诱敌之计,轻身犯险,万一战死,悬首船头,反而会让我全军夺气,这不是一个人意气用事的事呢,而是事关全局,如果我们能尽灭妖贼,那斩杀徐道覆和卢循的最后一击由谁来执行,又有何重要呢?”
  刘敬宣叹了口气:“好吧,我听你的,到时候小心行事,指挥这方面,交由王镇恶来处理,应该问题不大的。”
  刘裕正色道:“最好还是由你来指挥,我只是给王镇恶能临阵斩将,严明军纪的权限,并不是真的就放心这样的大战完全给他了,阿寿,你是老将,名帅,关键时候,还是要你来押阵的。”
  刘敬宣摆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这么多年来打起仗容易冲动,也不适合真正作为主帅,我自己更喜欢当个冲锋在前的猛将呢。镇恶比我更加镇定,更适合当这主将,我是服气的。”
  刘裕点了点头:“好的,那就按你说的办,凡事和镇恶多商量,他打仗有时候虽然冷静,但也会有抢功争功之心,这点你也得留意才是。那个主帅令牌虽有便宜行事之权,但终归事后还是要评定战事中的表现的,也不至于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这点,你也可以提醒他一下。”
  刘敬宣长舒一口气,看向了头顶,一轮明月已经东斜,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他喃喃道:“快要四更了,决战,即将到来了吧。”
  刘裕看向了刘敬宣,笑道:“一切的安排,已经就绪,只要我军无所畏惧,顶得住妖贼的搏命冲击,前军顶住,那就必会大胜,此战胜利,则妖贼的雷池防线全面崩溃,要打,也只能退回左里,作困兽之斗了。阿寿,不要让我失望。”
  刘敬宣笑了起来:“寄奴,这么多年来,我让你失望过吗?”
  刘裕笑着伸出了手:“我相信,你永远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北府必胜!”
  刘敬宣重重地和刘裕一击掌,沉声道:“北府必胜!”
  一天之后,黄昏。
  残阳如血,硝烟漫天,雷池附近的江面之上,晋军将士们的欢呼之声,震天动地,得胜归的曲调,以各种锣鼓,杨琴,口哨,甚至是鲜卑骑手们手中的胡笳演奏而出,一队队的小船,来往于江面之上,对着一片黑鸦鸦的,浮于江水之上的天师道弟子们,那明显地扎着道髻的脑袋,就是用渔叉和长槊,甚至是船桨击之,或者是用渔网将这些半死不活的家伙捞上船来,再一刀割了首级,顺便一脚把尸体踢进了江中,只有那些自己解散了道髻,高声呼降的人,才会给捞上来,拿绳索捆了,扔在船舱之中,一个个赤条条,白花花的,仿佛是刚捕上来的鱼。
  刘裕与刘敬宣并肩而立,站在一天前二人所站的那个甲板之上,仍然是周围空无一人,只是刘敬宣的浑身上下,早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腥红,两把已经早就砍折的大刀,扔在了他的脚边,精钢打造的刀身之上,尽是小小的崩口,可见今天这一战下来,他破了多少甲,杀了多少强贼,而那若隐若现的刀身之上的细纹,也证明了今天和敌军多少次兵刃相格呢。
  刘敬宣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说道:“只可惜,徐道覆那厮在左右的护卫之下逃了,让一帮手下来拖住我,自己却给救走了,这家伙看着高大强悍,想不到也这么没种。”
  刘裕摇了摇头:“你不应该和他单挑的,用弓箭手把他和左右全部射杀,就是最好的选择,他要跟你单挑,本就是败局已定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扭转战局,他选择主动找你单挑时,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了。”
  刘敬宣摇了摇头:“这也是我第一次和此贼面对面地打交道,以后就知道了,不能再给他任何一点机会,我其实都不应该和他单挑,他诸军皆溃,自己单舰向我这里反冲击,挂起信号旗要跟我单打独斗时,我就应该想到,他是要掩护自己的战败船队撤回呢。”
  刘裕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想要单挑,你作为主将,都不应该自己犯险的,如果真想和他打,把他擒下后,在战俘营里,在最后杀他之前给他个单挑的机会也可以的。阿寿,这次还是你意气用事了!”
  刘敬宣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这双有力的大手,还在轻轻地抖动着,他咬牙道:“此贼的金刚巨杵,还是威力强大,我的刀差点都给他震断了,他这么多年来能成为妖贼的战帅,还是有原因的。不过,今天这战打起来真够险的,妖贼开始列阵和突击的时候,那声势确实吓人,庾乐生直接就拒绝登上指挥舰,打起了退堂鼓,若不是镇恶持你的帅令,当即斩了庾乐生,挂起首级,然后亲自摆鼓冲锋,只怕我们是顶不住敌军的当头冲击呢。”
  刘裕微微一笑:“他们开始冲击时的那股子气势,又是擂鼓震天,又是一边全速冲击,一边水鬼直接跳船入江,就一边游泳一边顺浪而来,那气势别说你们,就是在中军的我身后的将佐们,也都慌了神,不过,也就是镇恶和你,还有铁牛发起了反冲击,加上风向助我们,打了半个时辰后把他们的船只吹向了南岸,让我军岸上的部队可以以弓弩支援,这才让我们从均势,变成了胜势呢。”
  刘敬宣叹了口气:“天意,这应该是天意,当年无忌和妖贼大战时,给一股子怪风吹到了江北,被岸上的妖贼以弓弩打击,以致落败,今天,也许是无忌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把妖贼吹向了我们的陆上寨子,就象当年那样,陆军的弓箭和投石车,给予了妖贼沉重的打击,一下子干掉了他们六十多条战船,这才让他们阵脚大乱,你再下令突击,全军压上,就是他们崩溃的开始!”
  第5272章 斩将立威接指挥
  刘裕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三里之外,前军右翼的方向,一条体形庞大的战船的船首,旗杆之上,正高高地悬挂着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披头散发,脸上写满了不甘与忿怒,略带几丝惊恐之色,可不正是右军参军庾乐生?而在这颗首级之下的旗杆边上,王镇恶一身皮甲,正手持长剑,站在船头督战指挥着,他的脸上洒满了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正是上面的庾乐生的首级所滴下的,可他却是毫不在意,一直大声呼战,身后的军士们无不奋勇卖力,大声呼喝呢。
  刘敬宣看到这样的场景,正色道:“那时候的情况挺危险的,正如你所料,有人因为畏惧而退缩,庾乐生当时借口要与我商量军情,到了我中军战船上,一再地说什么敌军来势凶猛,我军不可硬敌,最好是先要暂避一下,向后退却,以陆地上的弓弩与投石暂阻敌军,等他们势头过去后,再行反击,而且,那时候的风向是我军逆风,妖贼顺风顺水,是兵家大忌。”
  刘裕冷冷地说道:“就算要退兵暂避,也是要由我下令才行的,你阿寿作为前军主将都没有这个权力,我在制订这个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今天上午就是我军逆风逆水,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直接退兵,越是敌军的攻势凶猛,就越是要顶住他们第一波,不然敌军士气大涨,我军只要稍稍一退,军心就稳不住了,还记得淝水之战吗,秦军只是稍稍地从河岸后撤了一点,就给我军趁势纵兵击之,最后大败,徐道覆今天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抓好这一波。”
  说到这里,刘裕勾了勾嘴角:“我给镇恶的便宜行事之权,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我想到可能会有人直接抗命想跑,但没想到,居然是庾乐生这个右军参军,或者说是实际上的右军主将。”
  刘敬宣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按说庾乐生也是跟妖贼在江州开始打了两年仗的宿将了,居然会如此地怕死。”
  刘裕摇了摇头:“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损失自己的部队,昨天我跟你聊过这些,现在这么多年仗打下来,各部队,各军团的大将少帅们,或者是部队的主将们,都通过战争得到了好处,给自己打出了成形的部队,而这些军队,也成了他们的立身之本,不要说直接调任他处,就是这些军队有比较大的损耗,甚至是不能通过战事而扩大军队的规模,他们都会有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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