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428节

  崔宏微微一笑:“我们汉人有句老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君主英明,我们才会出仕,留名于青史,如果君主昏暴,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则会辞官归隐,静待天下之变。当年我家祖先世代侍奉曹魏,荣华富贵,自不待言,而司马氏篡魏立晋,本来司马氏与我们崔氏,卢氏一样都是河北大族,自己上位之后,却对同为河北世家的我们多所打压,加上当时我家祖先早早看出胡人内迁,尾大不掉,日久必乱,而司马氏分封诸王,拥兵自重,实为乱国之道,于是遗训我们崔氏子孙要隐忍待机,等天下出现明主之时,前往投之。”
  拓跋珪笑道:“那你们为何不象琅玡王氏,太原王氏一样,南投东晋呢?”
  第1597章 崔卢二家人鬼情
  崔宏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因为,掌握着东晋权柄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给我们这些北方世家大族任何机会。当年我们崔家没有马上去追随司马睿南渡,让王导他们得了先机,后来想再去,就没有位置了,卢家先走一步去了南方,却给他们嘲笑是鬼子,这是对我们崔卢两家的最大侮辱,我们怎么可能再去南方为这些侮辱我们的人效力?”
  拓跋珪奇道:“鬼子?什么意思?”
  崔宏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大约是几百年前,后汉年间,我们崔家曾经出过一位担任过少府的大人,外界称之为崔少府,而范阳境内有个姓卢的小伙子,名叫卢志,卢志的父亲曾经与崔少府有过交情,还曾经定过亲,但是后来卢家家道中落,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有一天,卢志打猎,追到了一只獐子,射中一箭,獐子负痛而跑,他一路追去,进入深山之中,迷路了,却是撞见了一个宅院,宅中的仆役出来,说是早知他要到来,老爷请他更衣登门,他把弓箭放在门外,换上了这家人给的新衣服,登门求见,只见崔少府在堂上等着他,提及了当年亲事,说是女儿已经长成,正好践诺,那卢志还有些不信,崔少府拿出了一封书信,信上笔迹正是卢志已经过世多年的父亲的,写给卢志,让其有缘来此需要完婚,于是卢志再无怀疑,就留在府上,与那崔家小姐结了婚。”
  拓跋珪眉头一皱:“听起来很诡异啊,深山荒效,亡父,娃娃亲,怎么感觉象是鬼神灵异之事呢。”
  崔宏的眼中冷芒一闪:“卢志成亲三天之后,想家中老母,向崔少府辞行,崔少府留之不成,于是让其出门换上原来的衣服,派牛车送其回去,临别之时,对他说,以后我女儿若是生下女儿,则留在我崔家,如果生下儿子,则送还给你卢家,而那崔家小姐,则是叹道,你我的姻缘,刚刚开始就要结束,这是天数,我相信,以后我们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卢志当时不以为然,坐着牛车回家,在车上睡着了,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家乡的河边,他回家见到母亲,告及此事,母亲却惊讶地说道,那崔少府早已经去世多年,不知所踪了,卢志这才心慌,去山中寻找那崔少府的洞府,却是始终寻不到了。”
  拓跋珪摇了摇头:“果然是个鬼神之事,看来那崔少府,还有崔小姐都是鬼魂啊,而那个洞府,想必就是崔氏一族的坟墓。”
  崔宏点了点头:“是啊,四年之后,三月三日,卢志在河边打鱼的时候,又发现了当年送自己回来的牛车,而崔家小姐,抱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就在车上坐着,夫妻重逢,有千言万语,却是化作了一首崔小姐所吟的诗: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荣耀长幽灭,世路永无施。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今时一别后,何得重会时。吟完之后,崔小姐拿出一个金碗,说道,这个金碗留给你作个纪念,希望你见到此碗,能想起我。”
  “卢志接过了金碗和儿子之后,崔小姐和那牛车突然就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卢家因为多了个儿子,生计困难,老母又得了重病,不得已,卢志上街去卖那个金碗,结果给一个贵妇人看到,那个贵妇的妹妹,当年嫁与崔少府为妻,而崔小姐就是她所生,她看到金碗后,说这是当年自己妹妹陪嫁之物,后来死时传给了女儿崔小姐,可是崔小姐也是未及成年就故去,于是以金碗陪葬,卢志得到了这个金碗,又有这样一段人鬼之恋,看来必是上天的旨意,要让这个孩儿,从此光大卢家。”
  拓跋珪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王家会说你们崔家和卢家是鬼怪之子,有这样一段往事啊,想必那个卢志后来得了贵妇人的资助,子侄又出了名人,从此成为顶尖的河北世家。”
  崔宏点了点头:“其实,这是后汉年间的事了,后汉光武大帝建国,靠的是河北豪强的支持,所以登基之后,也是大力回报,允许河北的豪强可以兼并土地,发展家族的势力,于是在河北,卢氏,崔氏,司马氏这些大家族得以发展。一直到了曹魏时期,我们已经是河北的一流家族。只是司马氏篡了位后,却反过来打压我们崔氏和卢氏,到了东晋之后,更是直接嘲笑我们卢,崔二家是鬼子,所以我们就绝了回东晋效力的念头,开始另寻明主了。”
  拓跋珪笑道:“你们这些汉人高门世家,难道会拥戴胡人为主吗?”
  崔宏淡然道:“只要是明主,能安定天下百姓,又何必管是汉是胡?司马氏是汉人,却是八王内乱,祸及天下,苻坚是胡人,却能天下安定,让民众在乱世中得以生存,可见这胡汉之分,本就是愚人痴语,去诓骗那些无知百姓们为自己效力罢了,作不得数。”
  拓跋珪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你们不去投奔苻坚呢?有你们崔家相助,这人也有喜欢贤臣的名声,王猛就给他重用了,想必他的前秦,也不会完蛋吧。”
  崔宏叹了口气:“苻坚是另一个极端了,过于仁义,没有自己真正可靠和信任的人,只有一颗圣人之心,却无霹雳手段,甚至连慕容垂和姚苌这样的人也是加以重用,所以早晚必亡,他为了对汉人好,甚至惹得自己的氐族离心,我们看出了这点,所以没有出来帮他。”
  拓跋珪笑道:“那慕容垂呢,他手段够狠辣,非常务实,是天下枭雄,现在也在河北建国,你们上次既然出卖了卢家,为何不去投奔慕容垂呢?要知道,慕容垂也曾经征辟你为官,你若展现才能,必受重用啊。”
  第1598章 借兵姚秦断信息
  崔宏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出卖卢家,而是卢家出卖了我们,卢循投身天师道,借着宗教的力量,靠各种可怕的药物和机关术组建军队,已经不是我们以前的姻亲卢家了,哪怕是最野蛮残忍的胡人石虎,都知道不要企图控制汉人的豪强,而是承认其在坞堡,庄园的特权,实现代管分治。这也是永嘉之乱百年来,北方汉胡共存之道。”
  “可是卢家想要的,是一个人人没有自己思想,完全听命于教主的宗教天下,这是我们万万不能追随的,他们起兵之时,也找过我们,条件是要我们崔家子侄全体加入天师道,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卢循想在江南夺权,这河北之地,并不看重,思前想后,我们崔家还是决定,跟卢家分开,转投我们真正的明主,就是拓跋氏魏国。”
  拓跋珪笑道:“难道慕容垂就不是明主了吗?”
  崔宏冷笑道:“慕容垂是雄主,可绝非明主。他隐忍多年,最后起兵,用尽了见不得人的机关暗算,虽然复国成功,但也留下了巨大的隐患,他的那些个儿子们,也个个争权夺利,现在他活着尚且无法完全压制,更不用说死后必然大乱。而且,河北之民,本来在前秦治下,多年得以休养生息,可是慕容垂为了复国,已经在河北持续征战了十年之久,河北之民苦慕容氏久矣,翘首以盼王师解救,只怕慕容垂咽气之时,就是河北中原改天换地之日。”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既然不肯投东晋,那就是把我当成这个明主了?可惜,我虽然也有入主中原之志,但是我的部下,都是草原男儿,你们中原的那一套,学不来。要让我们游牧几千年的汉子们学着象你们汉人一样种地,那可比杀了我们还要难受。”
  崔宏微微一笑:“只要大王有入主中原之志,那就好办,这种风俗,教化,并不象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保证本族的武力,就可以让胡人当兵,汉人种地,互不干扰,各守本份,到后面渐渐地散居,通婚的多了,也就成一家人啦。不过,这些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打败当前的慕容燕军,如果这次顶不住,连河套都无法保全,那可就全完了,也谈不上以后。”
  拓跋珪点了点头:“多亏崔先生这回盯住了贺兰敏,她可是深藏的内鬼,我虽然舍不得,但也要把她除掉,不然,太危险了。”
  崔宏摇了摇头:“中原的兵书有云,对待间谍,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其进行反间,贺兰王妃的背后,是整个贺兰部落,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她和慕容麟勾结,若是无故将之拿下,诛杀,只怕会让人以为你是找借口清洗贺兰部,排除异已呢,如此一来,那些新给大王征服和归顺的部落,只怕都会生了异心。”
  拓跋珪的眉头一皱:“那我就借口贺兰部损失惨重,让他们离得远点,而贺兰敏也跟着绍儿,随贺兰部行动,过两天祭祀完天神就让他们走,不能再让贺兰敏打听到我军机密泄露给燕军。”
  崔宏正色道:“刚才臣说过,最好的反间,是利用间谍传递假情报,贺兰敏最好的作用也是在此。现在只要守住这渡口,燕军就过不来黄河,除了慕容麟是一心想杀你外,我看其他人志向并不在此,慕容宝已经在漠南有了很大斩获,军功足够了,而慕容农,慕容隆他们也俘获了大量的牛羊,丁口,足以充实自己的实力,现在慕容垂是真的一病不起,要不然早就亲临前线了,这些个王子们都把心思放在了后方的皇位之上,哪可能长留在此,只要拖上两个月,燕军必退,到时候大王可以调集铁骑,千里追杀,彻底消灭这支燕军!”
  拓跋珪的心中一动:“彻底消灭这支燕军?老天,我都不敢这样想,先生真的有这样的把握?”
  崔宏微微一笑:“如果是摆开来拼实力,那绝无可能,燕军就算退走,我军也无法击败,只能尾随追击,最多斩获一些掉队的逃兵罢了。可是燕军虽强,却是令出多军,各王子之间互不服气,慕容德也无法节制众人,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只要让他们能争先恐后地回归燕国,就必然无人断后,也谈不上什么掩护,再强的军队,若是乱了方寸,没了基本的行军警戒,跟待宰的羔羊也没有区别,所以,大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燕军退兵,而且,是让他们抢着退兵。”
  拓跋珪满意地点着头:“要让燕军争先恐后地撤退,连掩护也没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回去夺位,崔先生,这回你精准地给我提供了慕容垂攻击西燕的情报,各军的出发,主将,行军的路线,分毫不差,可见你在河北的势力之大,我非常需要你的这个能力,现在,能不能帮我阻断所有慕容垂所在的中山跟前方的联系?”
  崔宏点了点头:“这点并不难,慕容垂回邺城后本来不放心,想到前线,结果走到中山就病倒了,现在他只能通过每天的信使穿越太行山到晋阳,再到平城,然后到盛乐,最后到五原前线,三四千里路,他们的信鹰不识草原地形,只能驰马传信,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在太行八陉,有的是我的死士,而燕军传信的线路,也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一个月内,我可以让中山再无半点消息传到前方。”
  拓跋珪哈哈一笑:“很好,非常好。不过,光阻止后方消息还不行,还得加上一条,让他们失去前方战胜的信心,还是要防燕军狗急跳墙,直接集中兵力强渡这一招,所以,我有意向后秦姚苌借兵,以刚击败刘卫辰之后俘虏的一万匹战马为赠礼,请他出兵两万,前来河套,共御燕军。”
  崔宏的眉头一皱:“两秦相持,姚苌只怕不会派兵前来吧。”
  第1599章 君前论兵见识高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闪:“相信我,姚苌一定会派兵前来的,崔先生,你上次举荐的许谦许先生能言善辩,是外交的天才,出使后秦,非他莫属。而且,就按你说的,让贺兰敏,让我军中每个人都知道,后秦的援军,马上就到!”
  建康,宫城,两仪殿。
  司马曜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盘面前,足有方圆三丈多的见方,比起兵部里的那个,显然大了起码三倍,同样,这是一幅草原上的最新战图,而密布在黄河沿线的,则是颜色各异的双方军马,尤其是河曲之处的漠松渡口,更是甲士小人成群,木马骑手结队,隔河相对的,则是魏燕两国不同颜色的大旗。
  司马曜看着一身戎装,两手空空,站在沙盘前的刘裕,微微一笑:“刘中士,这些天来,听说你天天在值守之余,跟宿卫将士们讨论这前线的战事,朕今天刚刚在殿上听了一通军议,现在,想听听你的。”
  刘裕自入宫以来,一直没有明确的军阶,也就是前日,给他分配了一个羽林中士的官阶,是比起朱龄石,王元龄他们的直阁队主要低半级的中下级军官,但好处是可以入殿值守,时刻与皇帝直接接触,可谓位卑职高,看得出来,司马曜特意如此安排,也是费了些心思的,既要平息世家的不满,不能给刘裕太高的军职,又能时时与之见面。
  刘裕微微一笑:“既然有将军和重臣们在陛下面前发表过高见,卑职不过一个区区的中士,哪敢再乱说话。一些与军士们闲聊时的诳语,陛下不必当真。”
  身着华丽大铠,一身将袍的宿卫军主将,谯王司马尚之冷冷地说道:“刘中士,你的本事,你的军才,大家都知道,就不必这样过于谦虚了,陛下现在对魏燕之战非常感兴趣,大殿之上,众臣意见不一,各执已见,陛下也一时难以圣裁,你征战多年,尤其是对草原上的拓跋氏魏国,非常了解,恐怕整个大晋也没有比你更熟悉草原内情的人,所以,陛下要听听你的意见,你只管直言便是。”
  刘裕看了一眼司马尚之,自入宿卫军以来,这位顶头上司就对自己搁置一旁,从不见面,直到前天授予自己羽林中士时,才把自己叫过去宣布了任命,读完诏命之后连句勉励的话也没有就让自己离开了,显然,这位一向跟司马道子,王国宝们密不可分的宗室王爷,也并不喜欢自己,尤其是现在自己进入了宿卫军,又得皇帝的青睐,对他的位置也构成了威胁。
  刘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司马将军这样说,那卑职就只有姑且一言了,现在两军在河曲漠松渡一带相持不下,加起来近二十万大军云集于此,对燕军,是大大的不利。”
  司马曜轻轻地“哦”了一声:“为何对燕军不利呢?既然是相持,那对双方是一样的啊。燕军也是以骑兵为主,并不象我们中原汉家军队一样,要靠后方的粮道吧。”
  刘裕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是草原蛮夷作战,也同样需要补给的,毕竟不可能不吃饭啊,只不过我们汉家军队吃米粮,要从后方运到前线,这个运输的线路,就叫粮道,而蛮夷的骑兵高度机动,他们也不怎么食五谷,而是以吃牛羊肉为主,肉类可以做成肉脯,肉干,随身携带,再加上干粮,乳酪等,精锐的部队可以带着这些干粮,维持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再久了也就不行啦,要么抢劫,要么退回,所以一个月时间,就是胡人骑兵作战的极限。”
  司马曜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战法,眼中光芒闪闪:“这一个月,还得包括来回的时间吧,这么说来,前面作战也只能几天了?可为什么胡人铁骑在中原可以来去无踪,好像根本不受这补给,粮道的约束呢?”
  刘裕正色道:“因为,他们作战,不是只出动骑兵而已,而是举部落出动,老弱妇孺留守在部落里,牧牛放羊,牛羊,就是他们的粮食,庄稼,一般来说,部落会离着前线三百到五百里,以避免对方的打击,所以,凡是游牧部落这样出动,一定会在后方几百里内,找到他们的主营,这就是他们流动的城池,走路的庄稼,也是他们持久作战的根源所在。”
  “一旦战事不利,则部落先逃,军队掩护,一旦战事顺利,则会把俘虏,战利品运到后方的部落,归为已有。卑职之所以说对燕军不利,就是因为河套草原上,有大量的拓跋魏国的部落,补给不愁。”
  “而燕军入中原以后,已经不再是这种部落兵制,在中原作战要依靠粮草,到草原作战则是要仆从部落提供补给,以前提供补给的,就是拓跋氏的诸部,可现在,两国交战,拓跋珪一路坚壁清野,燕军在漠南虽然有所斩获,但不足以支持十万铁骑长期作战。”
  “加上河曲之处,南边的河套草原水草丰美,北边的地方却是一片荒凉,连山上都没有草木,慕容家掳掠来的牛羊,无法在这里放牧,也提供不了长期的补给,所以,从军事角度来说,一个月内,如果无法突破黄河防线进入河套,那燕军必退!”
  司马曜听得连连点头,直到刘裕说完,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胡虏是如此作战的,这么说来,在草原上打,保留了落后,原始的部落形态的拓跋魏国,倒反而有优势了,这真的跟朕在殿上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朝臣们几乎都认为,燕军会很快突破河曲防线,而失了阴山汗廷的拓跋珪,会众叛亲离,给部下擒杀向燕国献功呢。”
  刘裕微微一笑:“拓跋珪是主动放弃阴山汗帐,而不是战败,损失惨重,丢弃部众,除了一些仆从部落在漠南有所损失外,其本部,还有几个重要的核心仆从部落都实力完好,甚至因为灭了刘卫辰,吞并其部众,实力还有所增加,跟着他来河套的各部都得了好处,怎么可能叛离呢?”
  第1600章 冷怼谯王帝王赞
  刘裕的眼中目光炯炯,声音洪亮,靠着有力的手势和动作来加强着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如果要是部下有异心,现在就会倒向燕国了,可是到目前为止,整个漠南,还没有一个部落叛魏投燕,草原之上无恩义可言,只认实力,这说明在这些塞外胡蛮子眼里,燕军迟早要退,草原终将归魏。”
  他说到这里,右手用力地一挥,作出了一个决绝的动作,配合着他的那句结论,气势十足。
  司马曜正要点头称赞,一边的司马尚之却冷冷地说道:“刘中士,你的话听起来有道理,可本将军听起来,却是有破绽啊。你说胡虏的骑兵作战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还要算上往返的时间,那燕军现在在黄河河曲那里已经有十几天了,而且他们的后方也没有什么部落,牛羊,你说他们还要再过一个月才退兵,难道,燕军是吃的比人少,还是可以不靠牛羊作战?或者说,草原上还有别的部落在帮他们?无论是哪一条,都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司马曜的脸色微微一变,也觉得挺有道理,看着刘裕,还未开口,就听到刘裕淡然道:“领军将军(司马尚之目前的官职是中领军将军,负责宿卫军的统率)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燕军在漠南大破十余个仆从部落,如贺兰部,拔拔部,候莫陈部,袁骨部等,也攻陷了盛乐城,占据了汗廷。”
  “拓跋珪是把自己能带走的,能迁走的全给提前转移了,可架不住有些贪心的部落去占他留下的那些水源草场啊,这些部落给打得很惨,听说光是牛羊就让燕军缴获了近百万头,而五谷粮草也给缴获了三十余万石,所以,燕军可以利用这些现成的缴获,支持自己作战,牛羊可能无法大量迁到河曲那里牧养,但粮食可是现成的啊。”
  司马曜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笑道:“刘中士啊,你刚才不是说这些草原胡虏,不食五谷的嘛,那这些五谷粮食又是哪来的?难不成,他们学会在草原种地了?”
  刘裕摇了摇头:“草原之上,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一旦遭遇大旱,或者是大雪这样的天灾,就足以摧毁一个部落,我们中原之所以比他们衣食丰足,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我们的抗灾能力,五谷可以储藏三年,即使某年遇灾,也可以开仓放粮,渡过难关,而牛羊肉是无法保存的,至少无法保存一年以上,所以,自从匈奴跟汉朝和亲以来,也略微知道了一些这种五谷存粮可以救灾的作用,各个草原部落,如果能跟中原进行贸易,也是用牛羊,皮毛这些东西来换中原的粮食,手工用品,丝绸这些。这回那些部落给击破,扔下了牛羊的同时,也扔下了这些来之不易的粮食,除了人,可以说几乎啥也不剩下了,所以他们只能到河套,依附于拓跋珪,甚至连以前的一些自由游牧的权力,也不再有了。”
  司马曜点了点头:“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拓跋珪反而算是借刀杀人,让燕军教训了那些不那么老实的漠南各部了,现在他们损失惨重,牛羊和五谷都没了,完全要靠拓跋珪的救济,自然也只能听命于他,只是区区河套,能容得下这么多部落吗?”
  刘裕微微一笑:“光一个河套自然不够,所以拓跋珪也趁机地收缴了这些落难来投的部落大量的战马,拿这些马匹,进贡给姚苌,以换取后秦的粮食援助,以及军事援助。”
  司马尚之沉声道:“刘裕,这魏国出使秦国之事,你一个小小的宿卫军羽林中士,又是怎么知道的?就是本将军,也不过是一天前刚知道的消息!”
  刘裕淡然道:“请陛下恕罪,卑职在草原的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也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是那句话,一切是为了将来北伐中原,收复失地作准备,所以这些战报也好,外交也罢,卑职知道的,可能比陛下还要早一点呢。”
  司马尚之气得脸都红了:“你,你居然还在里通外国,刚刚格斗三场捡了一条命,居然还敢,还敢…………”
  司马曜摆了摆手:“罢了,刘中士也是一心为国,这么多年来,各大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情报眼线,象谢安谢相公,甚至可以直接跟慕容垂作交易,朕不也是只有听之任之吗?刘中士,朕可以允许你继续打探这些消息,不过,从今以后,你能不能知道了这些消息后,也让朕不必要迟个两三天才能听兵部的消息呢?”
  刘裕哈哈一笑:“只要陛下有意,卑职愿意即时来报!”
  司马尚之一看皇帝态度如此,只能叹了口气:“陛下,您爱才之心,微臣可以理解,只是这样放纵刘裕,只怕会引忠臣们议论啊。”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忠臣?要是忠臣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把那些田契地产交出来,让国家收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有一家一族,主动归还这些东西?”
  司马尚之给呛得无法回应,只能行了个礼,退在一边。
  司马曜看着刘裕,继续说道:“那么,燕军就没有强渡的机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那次慕容麟的偷袭,几乎是唯一的机会,河套之所以易守难攻,能在草原上形成一个独立王国,就在于有这大河为阻,当年拓跋代国全盛之时,也无法奈何刘卫辰,更不用说现在的拓跋珪,兵力可是数倍于铁弗匈奴,现在他已经召回了河套各部,又让前来投奔的漠南诸部巡视河岸沿线,纵是千里黄河,也是无机可乘,除非,黄河之上突然结冰,直接大河变通途,燕军才可踏冰过河,但即使是如此,若是燕魏两军,集中全部主力,摆开来阵势,就在河套草原决战,胜负也未可知。甚至,如果让卑职来选择,卑职会选魏国最后取胜。”
  第1601章 复盘五桥洗冤屈
  司马尚之又逮到机会了,冷笑道:“燕军实力强大,光是俱装甲骑就有三万之多,这些甲骑有多厉害,你刘中士最清楚,魏军又不是匈奴铁骑,拓跋珪也不是当年的匈奴冒顿单于,有几十万控弦之士,他们在河套也就十几万人马,兵力上比燕军都没优势,现在就是靠了个大河的地利,不让燕军过河罢了。”
  “真要是两边摆开来打,胜负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你是不是想故意误导陛下,这样让他不再追究你跟你的那个什么草原阿干暗中勾结之罪呢?啊哈,我知道了,跟什么燕国公主的事算是暂时按下,可你还有个草原好兄弟啊,是不是跟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司马曜叹了口气:“尚之将军,还请你慎言,刘裕与拓跋珪的关系,早就交代清楚了,不过是因为当年在草原为了生存而临时结拜而已,算不得叛国,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又怎么会了解燕魏两国的军情,朕又怎么会在这里听他的分析呢?你是宗室重臣,又是我晋国大将,可不要让别人认为你心胸狭窄,嫉妒一个普通的军士啊。”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不是末将嫉妒刘裕,实在是因为他的话毫无道理,燕军多年来横行天下,其甲骑俱装更是未逢敌手,我朝当年的南郡公桓温,何等的英雄了得,碰上慕容家的铁骑,一溃千里。而秦军的多名勇将,在慕容垂起兵的时候,也是给打得溃不成军,就是上次的邺城之战,虽然他们用了黑色妖水,但是铁骑冲杀,我军仍然难以抵挡,若是…………”
  听到这里,刘裕突然大声道:“领军将军何出此言?邺城之战,北府军何时败在燕军铁蹄之下过?”
  司马尚之先是一愣,转而怒道:“放肆,刘裕,你一个小小的羽林中士,竟然敢打断本将军与陛下的奏对?!看来不以军法处置你,以后你连本将军也不放在眼里了!来人…………”
  刘裕平静地说道:“如果按军法处置,那么请问领军将军,谎报军情这一条,应该如何处置?”
  司马尚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在说本将军吗?本将军何时谎报军情了?刚才说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事实?”
  刘裕正色道:“你要说燕军甲骑,打败过桓将军,打败过秦军,打败过当年的冉魏,都是事实。可惟独邺城一战,北府军并没有败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上万儿郎的战死,纯粹是因为在草丛中被黑火所伤,无法抵抗,而他们的铁骑当时企图想追击我们撤退的残余部队,是卑职,还有刘鹰扬的公子刘敬宣,幢主向靖等人,带着五百兄弟断后,打退了他们包括甲骑俱装在内的多次冲击,甚至还击溃了燕国太子慕容宝亲自指挥的三千甲骑的进攻,这些事情,北府军人尽皆知,为何在将军的嘴里,就成了我军被燕军铁骑击溃?”
  司马曜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讶道:“什么,当时你们断后打败了甲骑俱装?还有这样的事情?”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陛下,你别听信他一面之词,此战的军报末将详细地看过,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些事情。就是刘敬宣,回来之后也没有提打败甲骑的事情,如果真的如此,必有斩获,请问斩获首级在哪里?军功上报,得是要军中的录事参军亲自纪录才行,不然一个个小兵都可以说自己杀了十个八个,这不是冒领军功是什么?”
  刘裕大声道:“当时黑火燎原,我军部队伤亡几尽,连刘鹰扬都得仓皇后撤,剩下的几千兄弟都是火狱之中余生,完全失去了组织和抵抗能力,就是录事参军也多半葬身于火海之中,除了我们自愿留下断后的几百兄弟,哪来的什么军功纪录?当时我们每个北府军士,想的都不是军功,甚至不是活命,只希望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兄弟们能逃出生天,想的是多杀一两个燕军,为死去的同袍们报仇,司马将军,你也是军人,你也上过战场,那种舍生忘死的念头,难道就从来没有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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