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刘院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沉默了片刻道:“血枯虫寄生幼体,由肉苁蓉、血结草、丹参、熟地等草药喂养长大,若无草药则以饲主血液为食,噬骨吞筋,是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蛊虫……”
  他又偷偷瞟了眼沈皇后,“……此物确有强身之功效,曾经苗氏一族手下那支势不可挡的铁骨军就是以强悍骁勇闻名,然这种蛊虫的弊端便是等到蛊虫成熟之际,会让中蛊的人五感渐失,先是触觉,失去疼痛,而后是嗅觉、听觉、视觉……”
  “这不是等同于废人!”沈皇后大喝了声。
  刘院使再次叩首,不敢言语。
  废人好歹还能活着,可以肉身养大这血枯虫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沈皇后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嗓音干涩道:
  “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能让陛下知晓。”
  刘院使刚准备应声,就听见沈皇后又沉声道:“我还听说自从临安县回来,萧闻璟就不肯让你为他诊脉了,你去问问安院判,他的身体可有异常?”
  刘院使一愣,旋即想起自己医术平平,但贵在听话,所以当初皇后才会将他捧为院使,还选他来为大皇子“治病”,并告诉了他一种偏方,专以血亲的心头血为药引,他虽觉得怪异却没有多想,毕竟这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都有,就是割老子肉给儿子炖汤的都有。
  这才一昧盲从照办。
  更何况自从用了这个偏方,大皇子的身体真的好了起来,那莫名其妙的高烧和疼痛次数少了,时间短了,他便偷了个懒,没有细究其中缘由,安得轻松自在。
  现在牵扯出这血枯虫他方察觉不妙,因为他曾听师父说起过,这神秘的血枯虫分为子虫、母虫,苗氏族人为了快速催熟母虫会先用战俘培养子虫,再以战俘的血喂养他们士兵,能使其体格快速强健,更早投入到战场。
  所以沈皇后想到了萧闻璟,刘院使又怎会没有想到。
  当即冷汗再次汗湿了后背。
  *
  萧宗玮冲出坤宁宫,身后的内监长随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连声叫着殿下,却没能让他慢下步伐。
  宫道两边树木葱茂盛,不可视物,他身高腿长,步伐又快,让对面刚拐过来的一队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便和他撞到了一起。
  只听几道惊呼,食盒砸在了地上,里面的瓷碗、汤水溅了一地。
  “大殿下恕罪!”
  阮灵徵也跟着盈盈一屈身,“殿下恕罪。”
  萧宗玮刚疾步行走,气息不稳,还在喘着大气,看见是阮灵徵,再坏的脾气也生生压了下去,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裴妃娘娘身子抱恙,唤臣女入宫陪伴。”阮灵徵目光扫了眼已经打翻在地的汤碗,静静道:“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你还未嫁到裴府,就要伺候他们裴家的人了?”萧宗玮脸色本就不好,现在一拉下来,后面跪着的宫婢内监都开始瑟瑟发抖。
  这大皇子蛮狠霸道,即便是朝臣都要避他锋芒,更遑论她们这些奴婢。
  “殿下言重了,裴妃娘娘是长辈,长辈有召,臣女甘之若饴。”
  萧宗玮不出声。
  阮灵徵俯身蹲下,扶起食盒,伸手就要去捡碎片。
  萧宗玮气急,抢先她一步,把碎片捡在手里,“都碎了你还去碰,也不怕刮着手!这些事宫人不会做吗?轮到你来做?”
  在他的滔滔不绝责备声中,后面的宫婢和内监这才都动了起来,忙不迭上前收拾起地上的狼狈。
  “可是殿下……”阮灵徵虽想避讳,但还是忍不住盯着他手指被碎瓷片拉出的一道伤口。
  那处血冒得正欢,可他好像一无所知,还在一个劲数落她。
  她只能提醒道:“您的手伤了。”
  萧宗玮低头一看,食指上一道清晰的血痕就在眼底,豆大的血珠接连不断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
  距离小将军出事已过了五、六天。
  田婕妤身边第一个报信的宫婢被沈皇后抓了起来,听说严刑拷打了半日就透露小将军的确是神志不清出现在秋语宫,甚至还牵连出当当天轮值的禁军。
  宫婢如此,身为主子的田婕妤不可避免的惹火上身,被沈皇后派人看管了起来。
  由此,事情还没彻底查清,但是关于小将军夜闯宫禁的嫌疑已经洗得七七八八了,八成是这个已经不得圣宠的妃子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阮灵萱和萧闻璟相约去将军府,但门房告诉他们,小将军关闷了,自己出门去了。
  两人又骑着马,绕着盛京城,专门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找。
  “打架了!打架了!”有人呼朋唤友,招呼大家去看热闹。
  阮灵萱也好奇,跳下马拦着一人问:“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人激动道:“是魏小将军与人争吵,兴许要打起来了!”
  他们找了半天的人居然就在前头,竟然还是打架这样的事。
  阮灵萱看了眼萧闻璟,见他也是蹙眉不解。
  魏啸宇他才刚刚转危为安,怎么这么快就惹上新麻烦了。
  两人赶去,只见小巷子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挡住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骂骂咧咧挤在外头,里面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他们不得已又绕到巷子的另一端,这边看热闹的百姓少,拦路的兵卒看见萧闻璟也不敢阻拦,放两人入内。
  还未走近就听见里面有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传来:“谁不知道魏大帅回了西北,把你留下的意思就是要将你扣在盛京为质,你不如你大哥弓马娴熟、也不如你二哥运筹帷幄,充其量就是一个马跑得快的前锋罢了!”
  另有一人附和:“这是盛京城,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小爷几个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盛京的规矩!”
  “教我?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倚强凌弱、以多欺少?”魏啸宇冷讽,“未免太可笑了。”
  “我爹可是御史中丞!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小心参你们家一个大不敬!”
  哐当一声巨响。
  “啊!——魏啸宇!你、你居然想用东西砸我?”
  “我父亲为大周守边疆,劳苦功高,你们凭什么在这里出言不逊!”
  纵观历史,多少征战在外的将帅陨落并非毁于敌手,反而是远在帝都、天子耳旁的那些宦官重臣。
  此一言,正是狠狠戳中了魏啸宇的逆鳞。
  阮灵萱提裙跑去,萧闻璟只能紧随其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阮六姑娘?”里面的谢观令看见阮灵萱冲进来吃惊之余,又深蹙眉头看了魏啸宇一眼。
  这个魏家小将军进京的时候出尽风头,让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就惹来多少公子的不满。
  那些姑娘小姐张口闭口都是魏小将军身高七尺、猿臂蜂腰,能争善战,方是男儿本色,言语中将其他不足他高的、没有他强健的男子通通比了下去。
  而且阮灵萱向来喜欢这一类的,上次宫宴上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偏好,和魏小将军一直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六殿下……”
  看见阮灵萱众人顶多带着一些促狭和怪异的目光,等看见和她同一个方向慢慢走进来的萧闻璟,他们才愣了愣。
  “小将军,你没有事吧?”阮灵萱上前关心。
  魏啸宇拍了拍刚刚和他们推搡拉扯间弄皱的袖子,对着阮灵萱笑道:“我没事,不过就是几只狗,只敢吠几声,也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的身高体型在那里一站,犹如鹤立鸡群,衬得那几个对他叫嚣的公子又矮又挫,穿着华服也不像个贵人。
  章公子气急败坏:“魏啸宇你说谁是狗!”
  魏啸宇把手一盘,哼了声:“盛京果然了不得,狗还能听懂人话。”
  “魏啸宇你敢骂我们是狗,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你们要和我打了?”魏啸宇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又捋起了袖子。
  他的气势压人,其余人都不敢上前。
  毕竟他们骂归骂,可真要和他动手却是不敢,一个个只会当缩头乌龟。
  “我谅你们也只敢吠不敢动手。”魏啸宇看不上他们。
  章公子被他鄙夷的目光刺激到了,大步跨上前,指着自己的脸道:“你说的那么有种,那你敢再打我一拳吗?你但凡动我,我就要你们魏家要看!”
  听他三番五次拿他们魏家说项,魏啸宇两眼倏然紧眯,就像是一头准备进攻的豹子死死盯着章公子。
  要不是父亲临走前叮嘱过他不能轻举妄动,现在这几个人早趴在地上啃泥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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