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是知道公主身边有多缺人才的。管他带着什么目的来的,草船借箭,能用就行。
双方郎有情妾有意,共同从京城出发时,已是言笑晏晏,宛如一家人。
天气愈发凉了,草原上放眼望去全是枯黄,没有丝毫绿意。
公主营地,一个有日光的午后,妇人们把牛羊肉切成拇指宽的长条,用盐粒子把肉搓来搓去,然后挂在木杆上,等着风和时间这个厨子,来做宝日查(肉条),远远望去,像在晾衣服一般,只不过挂的都是风干肉。
球球湿润的鼻子左右动,在木杆下打着转,直到听见主人唤它。
“球球——”方才撒开狗腿子跑到暮雪身边,汪汪抗议两声。
“你才吃过肉了,不许乱来。”暮雪揉了一把狗头,叮嘱看狗的太监,“别让它吃得太多,撑着了又难受。”
球球很沮丧地嘤嘤两声,往西边跑过去了,差点撞到伍嬷嬷。
“小祖宗,你这胚子我这把老骨头能被撞散架咯。”
伍嬷嬷在球球身上拍了拍,让她自个儿玩去。
暮雪问:“没真撞着吧?”
“没事,”伍嬷嬷走过来,禀告道:“那个阿海郡王家里的儿子过三日成亲,阿海福晋派人来邀您到时候去他们旗观礼。”
“又一个婚礼?”
“是呢,他们差不多都爱在这个时候成婚。”伍嬷嬷道,“正好牛羊该宰杀的都杀了,也没有太多事情可做,就办喜事,大家也热闹。”
暮雪点点头:“也是,该送的礼你先备着,至于去不去,我等额驸回来再商量。”
“额驸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见着人影。”
“应该在忙着旗务吧。”
暮雪这几天也少见着他,往往要到就寝时,这个人才一身寒气归来。
今日也是如此。
多尔济从背后拥抱住她时,带着一股冷冽的寒气。暮雪支起身子怒目而视:“你再这样,我不让你上塌了。”
“呦,真生气了。”多尔济眼睛亮得像刚狩完猎,“好了,我错了,我烤烤火再抱你。”
他一骨碌下塌,到炉子边烤火。
暮雪抿了抿唇:“你是有多忙,也不怕着凉,万一伤感了可不好。”
“啊,有公主的关怀,我的心都暖烘烘的,才不会感冒。”
“贫嘴!”
将身子烤得暖暖的,多尔济才嬉皮笑脸地又凑过来抱她:“公主,明日陪我到旗下去趟敖包好吗?”
“去那儿干什么?”
“祈福大典,”多尔济亲昵贴着她的脸,“让旗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札萨克,有个仙女一样的可敦。”
他死缠烂打,直到暮雪答应。
次日清晨,多尔济在前骑着马儿,暮雪坐在勒勒车上,一路向前,周围跟了许多随从。
敖包上的五彩经幡随风舒展,猎猎作响。
暮雪瞧着经幡,心里猜测如何祭祀祈福,然而勒勒车才停,便有十来个妇人笑盈盈从敖包后绕出来,手中托盘里,有红珊瑚首饰、大红新衣,新衬裙,甚至新的鹿皮靴。
这一整套服饰,分明是土谢图汗部的嫁衣。
暮雪吃了一惊,莫非……
前头的多尔济已经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大步流星在她的勒勒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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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
逆着日光,他向她伸出手:“长生天在上,让敖包山的磐石作证,我,敦多布多尔济,请求暮雪做我的新娘。”
不是郡王与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和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是他和她。这样的言外之意,暮雪在一瞬间听懂了。
她怔怔望着他的手,有一瞬的迟疑。
然而,终究是轻轻把手交给他。
第76章 大雪 别样的热闹,螺号声响起,周围……
别样的热闹, 螺号声响起,周围的祝颂人吟唱起喜歌,长长的蒙古调子, 由许多声音共同唱着,自有一种庄严肃穆。
暮雪一身喀尔喀新娘打扮, 手紧紧被多尔济牵住,绕着祭台转了一圈。
如此的热闹, 载歌载舞,原来暮雪还有的一点忧愁全被这喧嚣压下去了, 只是笑。
一直到月亮升起来,进了新搭的毡房, 方才静下来。
现在,只剩她和多尔济两个人了。
他俯身想要吻她, 暮雪把手抵住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扑腾扑腾的心跳。
那种淡淡的忧愁由从她的心里涌出来。
该把话说清楚, 她想,于是道:“敦多布多尔济,你真的想清楚了, 要爱我吗?”
“自然,我爱你。”
“或许你未必思量清楚,”暮雪道, “我心里有你, 可是我……还有我自己。纵使我爱你,也难效寻常妇人,一颗心全系于夫君,一切以夫君为重。”
她神情很有些严肃,多尔济愣了一瞬, 笑了:“那又如何?”
他在她眉宇轻轻落下一吻,万分怜爱。
“情之所钟,原不在权衡利弊间。我管不了我的心动,也不想管。”
“暮雪,我知你我之间,各自有各自的牵扯、纠葛,但遇上你,是长生天于我的厚赠。”
“所以,爱我吧!像风爱着草原,像鹰爱着悬崖,爱我。”
满目红绡,少年炽热明亮如暗夜里的火。
怎能不爱他呢?
暮雪把胳膊紧紧拥抱住他,唇瓣扫过他耳廓,呵气间酥麻一片。
“好。”
这陌生的世间有那样多的人,可她偏偏遇见了他,于是浩瀚无边的寂寞里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天气越发冷了,燃着炉火的大帐里,暮雪总是与多尔济依偎在一起,有时球球会贴在脚边,有时多尔济会拎着它的耳朵把这头狗推出去,独自霸占暮雪。
在这深秋初冬的漠北,温暖的大帐里盛满了喜乐。
她卧在柔软的貂皮褥子上,望着他们十指交叉的手,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长久一些。
大雪纷纷落下。
整个漠北都在下雪。
赶在冰封之前,京城的来使终于抵达。
因有理藩院来的官吏,特意在金帐中设宴。
暮雪静静坐着,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多尔济原先还有些奇怪,可是当那京城来客宣读万岁爷圣旨之后,便全然明白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漠北风尘未靖,烽燧时警。为四公主安危计,敕于漠南归化城敕建公主府……待春和景明,便可择吉日启程,钦此!”
握住那封期盼已久的圣旨,暮雪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是她要的。
宴席散去,多尔济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起身,独自回帐。
侍立身后的伍嬷嬷望望额驸离去的方向,轻声问:“公主,您要不要去……”
暮雪只是轻轻端起酒杯,吃了一口酒。
“回我们自己的帐子,还有许多事等着做。”
确实有许多事,回到公主大帐,暮雪先接见了几位理藩院官员,一一问了此来需要做的事情。
“……诸位来的正是时候,此前我也命手下人探查了一些信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只是这两日天寒地冻,大雪落得紧,不妨先休息两天,再由我的手下陪着一同去做事。”
“但凭公主做主。”
暮雪吩咐赵妈妈将这几位理藩院官员带到新扎的帐房休息,安顿后,召见云起一干人等。
云起跪地道喜:“启禀公主,本次海外贩铜大获成功。除去其中打点耗费,所获之利约为一万二千三百四十六两银子。”
还真不少,光这一个进项抵得上她出嫁的妆奁银了。
暮雪点点头:“有劳你操持。”
“全仰仗于公主决断,奴才方才有施展的空间。”云起道,“在京时听说公主年后便要移居漠南归化,因赶路不便,我并没有将银两全都带来,只带了一些来,其余结存在当铺里,这是翠姑开具的银票,请公主过目。”
暮雪淡淡扫了一眼,这是由她的荣安当铺所开具的银票,用纸厚实,写明了存银数目,题“凭票即兑”的魏碑体字,角落处缺了小小一道,这是因为在开出银票时被掌柜撕了下来以做将来契验的缘故。
“这样很好。既然特意开了银票,也不要按照当铺当铺的去叫了。索性再立另一间铺子直接叫钱庄。”
暮雪原本想说银行的,可又怕他们不大清楚,解释起来麻烦,索性用了现在也有的钱庄称呼。她道:“还是叫荣安钱庄吧,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