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久前还三剑破阵的玄鉴宗宗主,此刻像个傻孩子一般在铜镜面前认真地收拾自己。
叶渐尘面上虽不显,仍旧是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脸,但是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本来还准备好好想想,待会找霆阆应当说些什么,可是如今他是半分思考能力也无,就这么干干的站在镜子前面站了半天。
末了,叶渐尘总算是下定决心准备去找霆阆的时候,却被松鼠老头叫住了。
“诶,你干什么去。”
松鼠孙儿也是急着说道:“大人如今不在,山葵大人叫我们看好你,你可不能走。”
“不在?”
叶渐尘皱了眉头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悦。
谁知,叶渐尘的眼神稍稍一凶,这两只松鼠立马就瘪了。
那松鼠老头往茶壶后躲了躲,“是啊,不在,你急什么急。”
转眼间,叶渐尘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缥缈峰上的叶渐尘,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为什么不早说。”
听语气,叶渐尘是生气了。
叶渐尘这一生气,将松鼠老头当初骂他“粗鲁”的气势给吓得一点都没了,松鼠老头的牙都在打着哆嗦,指着孙儿骂道;“还不都是你,就知道吃吃吃,为什么不早说啊。”
松鼠孙儿也是被叶渐尘的模样吓着了,“这这这……这也不能赖我啊,你怎么不说啊。”
“我我我是长辈,你怎么能跟你爷爷这样说话。”
“那我还是个宝宝呢。”说完松鼠孙儿就抱着坚果往被子里钻。
叶渐尘只是有些急,并非是真的生气,更不想吓唬他们。
可谁知这俩怂了吧唧的松鼠能被吓出这幅模样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霆阆能养出来的性子。
只得缓了缓神色,问道:“往哪儿去了。”
两只松鼠异口同声:“南边儿。”
叶渐尘出了酒楼就一路朝南边儿去寻了。
叶渐尘走后,两只松鼠留在这屋子里,小眼瞪着大眼。
松鼠孙儿三下两下蹦到了桌上。
“不对啊,爷爷,山葵大人不是交代我们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吗。”
松鼠老头:“他他他长得那么凶,你拦得住吗。”
松鼠孙儿:“可是就让他这么走了,山葵大人不会怪我们吧。”
松鼠老头摇摇头说道:“这等粗鲁又凶的人,最好走远一点,可配不上我们家大人。”
“嗯,说的有理。”
-
叶渐尘出了酒楼,一路向南边儿的林子里去了。
外面下了雨,泥土极为松软,路上还能见到一只麋鹿的脚印。
想来霆阆应当是与山葵一同离开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还算在冬日,不过山葵留下的脚印周围竟开始有枝娅破土而出,留下点点青痕。
这一路上的各种生灵也格外热闹。
春风未及,但是春意却猝不及防地撞了满怀。
向南走了没有多远,他便远远地瞧见了散着悠悠白光的仙鹿,霆阆坐在仙鹿上,姿势慵懒,衣袂翩翩,细雨轻打在他的身上却毫不在意,甚至这细雨在他的身边像是织了一层薄雾,更显得他缥缈出尘。
就像……
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美极。
如果不是在霆阆周围还有那么两只碍眼的雪豹和一个更碍眼的人的话。
叶渐尘忽而又想起在酥合斋的事情来,那老鸨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然是风月之事,当初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一座金山赎迟儿的风月往事啊。”
这个人是怎么又出现在霆阆身边的。
而且二人竟是在……聊天。
跟那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叶渐尘攀至林间高大的树上,敛了气息,悄悄地跟在一旁,想要听二人都在聊些什么。
-
霆阆费了半天的口舌,终于是将花不衍说动了,二人约定一同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毕竟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个帮手。
不过这事情急不来。
花不衍身上的伤不轻,得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并且小师弟还在酒楼里醉着呢,还得等他醒了一起打算。
于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两只豹子,一个人骑着鹿,慢悠悠地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
不过二人一路走着,气氛着实有些沉闷。
霆阆其实很能理解花不衍如今这份沉重的心情,不过也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需要有个人能把他从现在的情绪中带出来。
想着自己大他个几百岁,按照辈分,他与老阁主算是一辈的,花不衍按道理还得喊他一声叔,怎么着也算是个长辈。
如今花不衍举目无亲,这份责任似乎就落到了他这个长辈的身上。
于是主动地找花不衍说起了话。
“少阁主别闷着张脸了,与我多说说话如何。”
虽说踏月阁的事情和霆阆没有关系,但是众门派对踏月阁发难确实是由霆阆而起。
再一个,霆阆是个魔头,而是是一个曾经叫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因此,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即使他答应和霆阆一起查明真相,但是他现在都不愿与霆阆多说。
但是霆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不愿说,那就听我说好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我还从没跟别人讲过,今儿破例讲给你听了。”
一旁隐匿在树上的叶渐尘捏紧了拳头。
“之前还在玄鉴宗的时候,经常下山历练,路过淮安城救过一个孩子。”
“那孩子得罪了大户人家的少爷,那个少爷在街上轻薄一位姑娘,那孩子挺身而出,扰了少爷的好事。”
霆阆一边讲着,一边手一挥,周围树叶上的雨水就聚在了他的面前,接着幻化出了几个人形,随着霆阆的故事动了起来,像是在他面前演戏一样。
“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何忍得,叫来了家丁就将孩子当街打了个半死,还好被我救下,捡了条命。”
“后来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距上一次已过了七十年,我走在路上被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拦下,那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我,而我花了很久才想起,面前这个老人竟是我当年救下的孩子。”
“我仍旧是当初的模样,而昔日少年转眼垂垂老矣。”
“老人家把我带到家中,留我吃了顿饭,认识了他的孙女。”
“老人家的孙女嫁给了一个赌鬼,欠下了大笔的赌债,整日酗酒,对她又打又骂。”
“我施了些法术,让她那个赌鬼丈夫淹死在了河里。后来还帮她还清了债务。”
“等我再去淮安城的时候,我又遇见了那个孙女。”
“那个时候孙女也已很老了,她开了家杂货铺,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而我当初救下的孩子已经离世很久很久了。”
“但是我仍旧是当初第一次来到淮安城的模样。”
第47章
故事讲完, 霆阆面前由雨水塑成的小人又化成了点点水珠,散去了,所落之处, 有草木滋长。
花不衍刚刚听出些味道来,故事便戛然而止。
他问到:“后来呢。”
霆阆瞧见路旁有棵清热解毒的野草, 顺手就折下叼在嘴里,而后说道:“没了啊,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淮安城了。”
花不衍半斜着身子看着霆阆,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讲故事讲得很差劲。”
“不曾, 我一般只跟我的师弟师妹们讲,他们从来不敢嫌弃我。”霆阆坐在仙鹿上,手撑着脑袋嘿嘿一笑。
结果山葵突然歪了歪脑袋, 鹿角刻意地往霆阆身上蹭蹭。
霆阆马上反应过来, “对对, 还跟可爱的山葵讲过。”
接着一人一鹿就开始打闹了起来。
花不衍被这气氛影响, 显然较之前放松了许多, 转过身也摸了摸浩儿背上的毛。
“细细琢磨,故事倒也有几分意思。前辈大概是想让我明白这世事沧桑变幻难料, 身为修行之人应当控制自己,不该外物和情绪所影响。”
花不衍的话里生出了一股对霆阆的敬佩之意。
“前辈有心了, 不衍自当谨记。”
花不衍突然变得如此正经, 真如同对待长辈一般和霆阆说话,倒让霆阆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起来像是花不衍欠了他个人情似的。
最主要的是他本意只想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安慰这个少年, 不想让他活得那样累, 思考那么多那么沉重的道理。
于是霆阆随口扯了个理由来,教他不要这样认真。
“你这样理解嘛, 也是可以的,我其实是想说,难受没关系,撑过这些日子就好了,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回头,诶,发现事情也就那样。人生本来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修行之人嘛,几十年不算什么。”
花不衍本还在想着霆阆的故事,想着自己的事情,听完霆阆这句话后,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