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祝夫人抹了抹眼角,抬起头看女儿:“你不是说……不是说那马文才是个喜好男风的?”
祝小英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我误会了,书院三年相处,才发现……发现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见祝夫人仍满脸狐疑,祝小英便耐着性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从两人初相识,到与梁山伯相交,三人因身份隐瞒而发生的一些啼笑皆非的荒唐事,听得祝夫人两眼泛直,像听说书的讲故事。
这边厢祝小英还在跟祝夫人澄清误会,那边马文才已经迫不及待跟在媒人后面准备登府拜访了。
因为之前在祝家老爷跟前做过戏,为了表明身份,马文才特地把梁山伯找了来,请他跟自己一同登门。
“哦?文才兄要上门提亲,为何还带上我?”梁山伯神色淡淡地喝着茶,瞥了眼好事将近满面春色的马文才,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坦。
“山伯~~山伯你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愚弟在这里给你行礼了。”说着,马文才向梁山伯深深一揖。
梁山伯侧身避开他的礼,口气不变,仍淡淡道:“山伯一介布衣,万不可受小将军如此重礼,还是莫要折煞我了。”
“嗨,山伯跟我怎么还讲究这些,我
们可是好兄弟!”马文才厚着脸皮凑过去搂住梁山伯的脖子,可怜巴巴说:“如今兄弟我要娶老婆,你就眼看着不管吗?看着我身陷困境,你就忍心袖手旁观?我知道山伯向来高风亮节,是君子中的君子,万不会如此行事。”
梁山伯气结,只要一想到这货要和他心仪的人结婚,他这心里憋的一口气就下不去,偏生此人还没什么眼力,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赶着上跟前来添堵。虽说在当初祝英台求自己帮她去前线找马文才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心,但再怎么着他和马文才也算情敌,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梁山伯甚至觉得,这人就是来炫耀的。看着那双无辜清澈瞅着自己眨啊眨啊的大眼睛,梁山伯眉毛扬了扬,突然微微一笑,道:“好啊,既然文才兄执意如此,山伯便多管一次闲事,陪你走这一趟。”
马文才闻言一喜,抬起头来蓦地对上梁山伯那双黑洞洞的眼,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不祥。
等到两人赶到上虞县祝家庄,马文才却在大门口徘徊起来。犹记得当年登门也是他和梁山伯两人同来,结果因为自己未表明真实身份而挨了冷板凳,反倒是那梁山伯,被当成太守公子迎了进去。而他则在外面厅堂傻等了一下午,最后连口热茶都混不上,不得不说这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梁山伯看马文才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所谓丑媳妇见公婆,迟早得有这么一遭,你且安心些,免得等会儿进去失了礼。不如这样,我先进去跟祝员外解释一番,等事情都说开了你再进去?”
马文才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不安过,哪怕当初在山谷中断水断粮时他亦可泰然处之,谁知今天到了岳父家门前却这般无用,听梁山伯这么一说,不禁心怀感激,作揖道:“如此甚好,那文才在这里就谢过山伯了!”
“那……我就先进去了?”梁山伯微笑。
“劳烦山伯!”马文才行礼。
“嗯,也罢。不过……”
“不过什么?”
梁山伯看着马文才意味深长地笑:“文才兄切莫后悔。”说完,便拂袖而入祝家大门。
马文才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心中喃喃:这话怎么……听着这样耳熟?
☆、第八十四章
梁山伯一入祝府,祝员外本人亲自迎接,表情却很诡异,基本处于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来的状态。
要知道,祝小英此时在闺房里跟她老妈通气,在祝老爹这里可什么都没说,是以可怜的祝员外还以为自己招的女婿是个断袖,偏偏女儿已经砸在手里别无选择,他只好强颜欢笑,愣是把老脸挤成了一朵灿烂绽放的菊花。
“贤侄,怎么自己亲自来了啊?你遣的媒人不是刚走吗?”
梁山伯对祝员外见过礼,目光若有若无地向外面扫一下,故作冷漠地说:“幸亏是来了,不然让人捷足先登了都不知道。”
祝员外胡子一吹,道:“贤侄这话是怎么说的?”
梁山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祝公可知,现在门外站着何人?”
“嗯?何人?”
“正是那会稽的梁山伯,在崇罗书院与我和英台乃是同窗。他们两人一贯要好,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现在恐怕……是要来上门提亲的吧。”
祝员外一听此言面色大变,怒道:“岂有此理!区区商贾之子也妄想做我祝家的女婿!”一边说一边还悄悄窥探梁山伯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便挺了挺肚子,沉着脸叫来下人,小声在他耳边吩咐一二。
那下人是祝员外的心腹,也曾参与了抓捕小姐的行动,亲眼目睹过祝小英和马文才两人依依惜别的感人场面,还记得他家小姐一口一个“文才兄”。文才应该是马家公子的名讳吧?那外面的人岂不就是准姑爷?可是老爷为何要如此行事?还有面前坐着的这位公子又是谁?以前登府拜访的时候好像说是太守之子来着……
可怜的老仆从两眼蚊香圈,满肚子疑问,但贵客当前,不好多言,遂领命而去。
梁山伯仍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眯眼看那一溜小跑退下去的仆人,嘴角勾起一抹颇为解恨的笑。又吃了半盏茶,和祝员外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祝员外送走了这樽大佛,擦擦额头的冷汗,一想到自家女儿这三年来在书院里跟个买卖人厮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请出家法雄纠纠气昂昂地奔向内院,准备教训这个不孝女。
闺房内,祝小英刚和祝夫人把所有事说清楚,正在母上大人那欣慰又揶揄的目光中羞得满脸通红,就听丫鬟木桃慌慌张张进来通报,说马文才被老爷叫家丁胖揍一顿扔到了街上,还扬言再敢打他祝家女儿的主意就要他好看!
祝家母女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这这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话说马文才眼巴巴等着梁山伯进去说项,正在门口等得心急,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见祝府府门突然大开,从里面一下涌出十几个又
高又壮的家丁,手里还都抄着家伙,上来二话不说就劈头盖脸一顿狂打。
区区十几个家丁在马文才眼里原本不算什么,但这是岳丈家门前,也不好贸然动手,所以马文才不还手只有挨打的份,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丢到后街,还被隐晦地威胁不准再打他家小姐的注意。
马文才满肚子委屈不解,绕到后门,正琢磨着要不要翻墙进去把他家祝妹妹抓出来问问清楚,这时便看到梁山伯慢悠悠走过来。
“山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马文才泪眼汪汪地瞪着梁山伯,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梁山伯看到马文才那惨兮兮的样子,起先是意外,没想到以马文才的身手会被揍得这么惨,随后就忍不住想笑,突然觉得心情开阔不少。他承认他是诚心想让马文才吃点苦头,虽然这手段幼稚又没品,但他还是觉得很爽快很解气,遂真的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收不住。
马文才这下急了,跳脚道:“喂!梁山伯!你进去究竟说了什么!”
梁山伯笑得弯了腰,笑得眼睛泛酸,笑得泪水润湿眼眶。
他为人一向老成,从小就规行矩步,从未干过出格的事,善于钻营,精通人情。这次捉弄马文才算是这辈子头一遭恶作剧,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
等他终于笑够了,缓缓直起身,才又恢复一派潇洒公子的模样,唯心中弥留一丝淡淡的怅然。
任性而活的感觉的确不错,可是,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步步为营尚且不易,又何况狂放不羁如那些世家子?正如当年同窗室友王忱所言,他不够狂,因为他狂不起。他所背负的,不容他只为自己而活。
见马文才还气鼓鼓如斗鸡,神情之间竟与那心心念念的人有几分相似,直到这一刻,梁山伯才不得不承认,他与祝英台从一开始就是不同道路上的人,她之所以会选择马文才,不是因为门第身份,而是因为,他们属于同一个世界。
“文才兄勿怪罪,小小玩笑而已,这次就算你还我以前的人情吧。”梁山伯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估计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出来重新把你接进去的,到时候还要烦请你在祝公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让他口下留人,莫要咒了我祖宗十八代去,只骂我一人便是。”
马文才是个聪明人,他不是不知道梁山伯对英台的心思,前后一联系就大概猜出事情的始末,倒也不懊恼,定定地看了梁山伯很久,才道:“如此一来,你这是要离开颖郡了?”既然有胆干了这么缺德的事,肯定是不打算再在这里呆了。
梁山伯颔首道:“嗯,祖父想将产业向北方发展,传闻苻坚战败后病重,几年后北边必然大乱,对于我们这种喜欢投机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