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聊起这些,她就忍不住视线,找寻男孩堆里的那个身影。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很多。
早晨她到校,基本就要开始上课了。课间,他们各自在男女孩的圈子里待着,可能每天能有一两次,四目相对说上几句话。
她觉得他笑的少了,她也是。
郁郁不快中,谭宁韵出了点小事。某天上学路上,她见到同车一个女孩被偷摸。
说回她搭乘的那辆小巴,大约有二十个不到的座位。车头连司机四个正反位子,外加一个很大的引擎居中,人多时,乘客会将就的侧坐在其上。余下座位也很拥挤,车身不高,往往满车的人都彼此迁就的或站或坐。
在当时的上海,该类型的载客巴士是一种常见的通勤交通工具。特色是,司机开车迅猛。
宁宁被挤在卖票员身旁,目击到一个男人,正偷摸坐在引擎盖上的女孩腿部。女生穿着初中校服,低着头捏紧手,在忍耐。谭宁韵因为矮小,能透过栏杆的缝隙,清晰看到男人的手在女孩裤兜处摆动。到底是猥亵还是偷东西,说不好。
“我快到了,你站过来吧。”她努力的伸手向前够这位小姐姐,拉了拉她的校服裤腿。
女生抬头望她,喃喃动了下嘴唇,没有真的发出声音,点了点头。随后在人群中抽身挣脱,往前挪动,肢体微颤,不敢回头望。
宁宁钻出栏杆,背着个硕大书包,自以为凶狠地瞪了眼受惊缩回脏手的贼人。
岂料,对方不避忌,反过来阴恻恻地看她。
浑浊的一对眼,像阴沟里爬出的生物,吓到了十岁的孤勇女孩。周围的人,并无意识到这个小插曲。
幸好到站了,宁宁简直是跌撞般,跳下车阶梯。脚踩实在水泥地面,还是一阵冷汗,脆弱脖颈不住地发抖。
她干了什么?怎么回事?
那天是周四,整天的学习,她恍恍惚惚。放学上车前,小心谨慎地观察,有惊无险。周五的早上,又遇见了这条爬虫,她全程紧紧靠在卖票员座位旁,不敢动弹。
陈静是周五晚上发现的不妥,女儿做噩梦了,脚踢乱蹬说着胡话。第二天问孩子,宁宁又说无事。近期,她太忙了,没如往常那般细腻地照顾女儿。第一反应,是不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她打电话给沈暮娇,托她问下小圆。
俞晚廷是午饭时从母亲口中得知宁宁有些反常,下午一点不到,人已经在谭家暂住房的楼下了。
“陈阿姨,我妈让我出来活动活动。我想找宁宁去隔壁公园逛逛,可以吗?”
“去去去,正好看看绿化。老是在家里待着,眼睛也要看坏了。谢谢侬啊,小圆。”
小胖墩挺直脊背,和谭母站在房门口一搭一唱。谭宁韵加了件外套,没什么表情,跟着小圆哥哥出了门。男孩推着彩漆斑驳的自行车,和女孩一起慢吞吞地走,过了两条马路。觉出她心情不佳,也未开口,他没什么想说的,和她这样散步,就很好。
市区的这所公园,以英语角和中老年人交际舞出名。小圆将自行车停在门口,落了锁,两人前后脚走进去。
公园最粗的几棵树中央,是块空地,有位中年人在大声传授英语,很乐呵,聚拢的群众称呼他某老师。
“怎么了?”站立已几分钟,感知到身旁的女孩泄下力气,放松了,他开口问道。
宁宁看着地面,脚尖前有块小石头,她发完楞,说了。
“前两天,我在车上得罪了小偷,可能被盯上了。”
小圆眨了眼,也有点呆。“有没有欺负你?”说完想想又跟着问:“那和谭叔叔陈阿姨说了吗?”
“没,最近家里事情多,我爸妈很忙,我不想他们还要为我担心。”
女孩犹豫地侧过脸,抬眼看着男孩:“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有点怪,没对我怎么样,就是早上会碰到。”她转回头眺望前方的英语广场课,抿着嘴。
过了几秒后,小圆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没事,周一我来陪你。”
宁宁有些迟疑,陪她,怎么陪?眼神不解地看向她的小圆哥哥,此刻男孩笑得憨厚,像个小太阳。
“别想了,我帮你搞定。有我在,怕什么。”
同时,拉着女孩往左边绿化走,那里有纯音乐伴奏传来。彼时,这座公园的游客很含蓄。
错序间隔的石头路,几组中年人随着磁带播放的钢琴曲,在跳交谊舞。秋天的午后,阳光透过绿植,呈现了和煦的暖棕色调。
他模仿舞者,拉着她的一只手,示意她转圈。开始时没章法,是隔着外套,抓着她纤细的手腕。两个孩子玩开怀后,他牵住了她的手。
肉感厚实的手,与她的,十指交握,举过头顶。单纯的孩子,在律动中笑出童音,享受秋日光芒,枫叶落下,两只小手欢快地热出汗。
一圈又一圈。
若干年后,在谭宁韵的回忆中,这是人生的初次牵手。
“爸,我下周自己去上学。”
沈暮娇这个月回了几次娘家,她不想和丈夫发生争吵。父子倆的晚饭经常是剩菜热一热,再买个熟食,对付一顿。
俞彬想想骑自行车也就五分钟,儿子又高壮,思索几秒就同意了。他的情绪受低沉的家庭氛围影响,打不起精神。晚饭后,俞晚廷去隔壁楼栋跑了一趟,找小朋友借东西。
周一清早,白胖高的男孩,骑在一辆有后架的自行车上,等在了公交车站。车把手上,吊着两个塑胶袋,里面是裹着油纸的蛋饼。
“早。”明晃晃的白牙,得意地对着他的宁宁妹妹笑。
cp小剧场
陈静:别告诉我这是小区门口的那家蛋饼,乖,这油不干净,别吃啊。
第十一章 分飞之前
此事,至今两家父母皆不知晓,但瞒着的又岂止这一桩呢。
俞晚廷每天要比平时早出门半个多小时,前后大约送了谭宁韵十多天。直至陈静抽开身,再度能陪女儿上学为止。
那些日子,只要不下雨,宁宁就坐在后座,吃着妈妈不让她碰的摊贩早点。两个半大孩子,晃悠说笑,十来分钟的骑行,风清叶朗。
下雨的一两日,小圆到了她那,将车停进小区车棚,雨披塞进书包,当天陪她来回。到家晚了,俞彬只当儿子在同学那疯玩,并未察觉。
重逢再忆,除了父亲的自行车以外,终究只有小圆哥哥载过她。想来已成年,不会再有这样的场景了。
那段时间,对于谭宁韵而言,多为欢乐。而另一端的俞家,气压则低迷压抑。
沈暮娇和丈夫冷战了整个月。尽管她还是做出了退让,向领导提出申请完全转至幕后。她表态愿意去管理库房,做保管及清点戏服道具之类的工作。
这是冷静思考后的决定,文艺团内有惋惜,淅淅索索的背后言语也不少。
俞彬之前因为父亲的良好信誉,在改制中被其旧下属兼徒弟格外关照,安排去了厂里的三产,做销售。
以前的工作,职能划分没那么清晰。大家的着眼点,大致分为两类。要么做后勤顾家但不来钱,另一种,就是吃香有花头的位子。
领导心中,岗位都能轮嘛,看哪位同志顺眼就放那。干什么有区别吗?或许也是应了句哲学经典,文理不分家。
俞彬起先不上心,逐渐在周围人的羡嫉哄抬中,意识到这是个肥差。映衬背景是厂里不少人将面临下岗,甚至有一批人已经被动回家了。
他想好好干,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即便平日插科打诨,他也隐隐感到了所处的社会环境有了些不一样。越来越多的人,日子变好了,吃穿用度上去了。同时有部分人,回家吃自己,老底快光了。
男人表述不清,方向却是正确的。
财富差距在逐步拉开,房产行业和资本市场开始招手。
既然打算改善小家庭的生活质量,那必然要扑在工作上,销售是分不清上下班时间的。俞彬刚转岗,交际应酬那套是生疏的,这里面的门道与他随意做派的秉性截然不同。
传统的沈暮娇,见此情景,沉默割舍了自己心爱的志向,甘愿后退一步,谦让丈夫于前。
俞晚廷从小读书略艰难,脾气却好,天赋皆在人情世故,不用人教,自幼会看山水,拎得清。
家里冷的有回音,小男孩压下不快乐,没在谭家母女处表露半点。或许,他当时以为这些是会过去的,会好的。
寒假接近尾声,两个孩子各有一桩小小难题悬在头顶。
迫在眉睫的是,轮到俞晚廷他们这个小组出新春黑板报了。开学就要,最好是第一天,章老师允许学生们最迟在一周内完成。
小圆身量高,又是班里最大的孩子,坐在教室后方。黑板报任务摊派,是前后四人为一组,他们这组全是男生。四个人里,他的狗爬字体,还算榜首呢,更别提上墙作画了。说起来,他是个劳动委员,剩下三个男孩齐呼指着他带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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