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进了地铁站,他接到程乐宣打来的电话。程乐宣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地说今天被喊去奶奶家,会在那边过夜,周末他们都不能见面了。
秦序说:“好,记得带抹眼睛的药。”
程乐宣等了两秒,发现他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不禁失落:“你都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呀。”
秦序直接问:“你想听什么。”
程乐宣也不知道,只好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我不想去奶奶那里,她希望我去,可是她一直和别人见面聊天。可是如果不去,我心里会感到很抱歉。”
秦序想得出程家的大致情况,把鲜少回国的程乐宣单独丢在那个别墅、报个补习机构打发时间就可见一斑了。
“不管怎么样,一个月没见几次,老人家喊你还是得去。”
程乐宣“嗯”了声,小声说:“不开心,我更想要去你家,你家好多了。”
“你就是图新鲜。”
“不是,就是好的呀。你家有咸咸的苹果,玉东的羊,有姨妈,还有你。”说到这,程乐宣慢吞吞试探,“要不……哥哥,你带我去你家,我们就说太远了,我下次再去奶奶家。”
秦序说:“不行。”
程乐宣心里那一丝丝幻想破灭,挂断电话前快速嘀咕着丢了一句:“你好小气。”
上车后,程乐宣不知道是被秦序的拒绝给气的,还是前两天长路程给累的,头都疼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问司机:“你昨天回家的时候有很晚吗?”
“还行,不算晚。”司机想到昨晚在车里听到他们聊到的姨妈,疑惑问道,“之前没听你们说过,秦序的姨妈也是你姨妈?”
程乐宣说:“是呀,我们是远房表亲。”
“原来是这样,那有空是可以去拜访拜访。”
程乐宣聊到昨天就感觉头疼缓解了些,他问:“国内拜访亲戚有没有什么习惯?像是几天去一次,一次去多久……”
他企图找到一些可以让自己顺理成章去秦序家玩儿的理由,可惜司机没按着他的想法走。
司机想了想,说:“周期倒是没规定,一般是不好空着手去,得带些礼。”
“啊,我昨天什么都没拿呀。”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他,“没事儿,你年纪小,还是从国外回来的,不用讲究。”
“不行不行,要讲究的!”程乐宣以后还想再去呢,不能不遵守规则让人讨厌,他赶紧请教,“礼物一般送什么呀?”
司机说:“吃的喝的比较多,要是想送更好的,那就烟酒补品。”
程乐宣在心中默默记下,“你懂的多,要不今天晚上或者明后天回家的时候你带我去买吧。”
司机可不敢带这小家伙买烟买酒,他提议:“其实不用麻烦,你可以直接到你奶奶家问问看还有没有。”
据司机说,程家老宅有专门放置礼品礼盒的库房,好些东西过剩,留着也是留着,所以会隔段时间分送给宅子的工人和司机。程家无论是收的礼还是准备送出去的礼,总都不差。
程乐宣听了觉得十分在理,免得自己去买再买错了什么。
到了老宅,程乐宣的奶奶正在念佛堂做功课,待到中午吃过饭,他们才坐在一起。
奶奶对程乐宣这个大孙子既喜爱也心疼,但毕竟分离多年,彼此相处时多少带着距离。正好饭吃完,他们还没多聊几句,她请的师傅就来了。
程乐宣习惯了这种情况,也听不懂他们聊的内容,打了声招呼就让佣人带自己去那间库房挑东西。
库里的礼盒分门别类放得很好,基本都没开封。从前程乐宣对它们毫无兴趣,如今带着目的见了,真是看哪样都好极了。
看到阿胶套盒,拿走——送给秦序的姨妈。
看到精装好酒,拿走——送给秦序的姨夫。
看到超级无敌好看的瓷碗,程乐宣想到秦序那天拿的黑红双色碗的碗内磨损得有些旧,也拿走——帮秦序吃饭的餐具更换一下。
要不是觉得撞碗不好,他本来还想给玉东家的小羊们也带上一套。
仔细挑挑拣拣了好半天,两只手都拿满了才堪堪作罢。最后定睛一看,一样替自己考虑的都没有,出发点来来去去全是秦序。
程乐宣没将准备拜访礼品的事情提前告诉秦序,想着见到面了再给一个惊喜。
为了防止自己说漏嘴,他甚至晚上很想跟秦序聊一天经历时都忍住了没打去电话,就这么揣着心思生生熬了两天。
周一白天,他把“战利品”放到车的后备箱,请司机帮忙瞒,然后照常跟没事人一样上课听课。
下午要回去了,趁着秦序去接电话,他终于提着大包小包站到门边等着实施计划。
秦序看到了会怎么做?夸他懂得人情世故了,邀他再去家里玩儿,或者说他越来越像本地人?
程乐宣太期待秦序的反应,以至于全然忽略了接完电话回来的秦序脸上带着些许愠意。
“铛铛——”秦序站定到面前的那一刻,程乐宣把双手的礼品往前一推,“看,这是什么!上周去你家没有带东西,这样不太好,这些是我想送给姨妈他们的。”顿了下,他咧嘴一笑,“还有你,也给你准备了。”
他抬起手一一介绍:“有阿胶,可以补血和美容。一开始我不知道阿胶是什么,查过以后发现它居然来自驴子的皮,神奇吧,给姨妈吃。还有这个,茶叶,大家都可以喝……”
秦序没听下去,打断他:“哪儿来的。”
“啊?”
“从你奶奶家里拿的,是吧。”
程乐宣终于察觉出秦序的不对劲,语气冷硬,面色更是淡漠。他承认:“是从奶奶家里拿的,我问过了,都是家里过节收的,留在库房里用不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了吗?”
秦序说:“等会儿让司机把东西全送回去。”
“为什么?!”程乐宣不理解,“你觉得这些不好吗?我可以换,去别人家是应该带些礼物啊。”
秦序说:“不需要。”
十分钟前,陈秘书给秦序打了通电话。
陈秘书开门见山:“秦序,乐宣是不是送了你几个从我老板家拿的礼盒?”
起初秦序没明白,直截了当地否认:“没有。”
周末两天不用去找程乐宣,秦序索性到姨夫的工地干了两天日结工。都是累一天的辛苦活儿,很少有空拿手机跟程乐宣联系,一天下来能赚三百来块。新的一周他跟程乐宣没提这些,更别说提到其他收送的东西。
然而陈秘书接下去的话令他感觉大夏天如同被从头到脚破了一盆冷水。
陈秘书说:“估计是还没拿给你。他从库房拿了些礼盒,跟佣人说去你家要送的。我看了清单,补品和酒都没所谓,但是有套青花釉里红的瓷碗不行。”
他没说为何单单那个碗不行,但秦序猜到了一二。
“……等他拿给你,别的要是想要就还留着,瓷碗抽空让司机给送回去。乐宣对这些没概念,下次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打招呼。”
秦序听着,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让程乐宣登门时送礼,他的家人也没有,却清楚再多解释也难以动摇根深蒂固的审视天平,没意义。
于是话说出口,只剩一句:“我会全还回去。”
眼见秦序态度坚决,程乐宣难过又委屈,他想要个理由:“因为不是我自己买的吗?我也可以自己买。”
“我说了,我家不需要。”
秦序很难与他说明问题并不是谁买的或者送什么,毕竟程乐宣的“富人心态”与他人不同,浑然天成,毫无恶意。
怪不了程乐宣。
秦序从来无人可怪。
程乐宣眼尾泛起红,大概是真被秦序的决绝伤到了心。
秦序伸手蹭了下他的眼尾,“不许哭。”
越是这样,程乐宣越忍不住,委屈涌上喉咙,话语中都带着许些:“我挑选了好久,头疼了也没有休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以后才能更有理由去你家里玩,姨妈他们也不会觉得我不讲究规矩。可是你现在……你现在连哭都不让!”
秦序知道制止不了了,索性不再劝说,换个说法告诉他:“到我家不用送礼,没人会觉得你不懂事,反而是你从家里拿东西来送就不行。”
程乐宣反驳:“我可以自己买,我买为什么也不要。”
“程乐宣,买东西的钱是你自个儿挣的吗。”
程乐宣噎住,他的银行卡有三张,一张是妈妈给的,一张奶奶给的,一张爸爸通过助理送过来的。钱足够他买很多,但是没有一分出于自己。
秦序把他两手满满的礼盒全拿过来。程乐宣挑的的确都不错,份量也足,换到自己手里,他才看见程乐宣的手掌心都被盒子上的拎带勒出了几道深红的痕迹。
秦序语气放缓:“总之全还回去,真想给,以后出社会自己挣钱了再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