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宋姐姐闻言咬住下唇,看向丈夫。
  姐夫很轻地对她摇摇头, 然后挽袖口:“你看好小宝,坐一下,我去做饭。”
  他往厨房走,但脚刚迈出去就被人拉住了,扭头一看,是宋长渡。
  宋长渡:“姐夫你去休息。”
  宋长渡的姐夫还想再说什么,但宋长渡已经走进厨房。
  宋清砚眉头一皱,起身跟进厨房:“你哪里会做饭,凑什么热闹,论文写完了吗?你国庆放假这几天也别懈怠,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你别忘了你还要考研的。”
  宋长渡手搭上厨房推拉门,对宋清砚道:“我知道的。”
  宋清砚皱眉:“我看你不知道,我把你培养这么大,是让你把时间浪费在厨房里的吗?”
  宋长渡不说话了,宋姐姐握紧了手心,她的丈夫也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压抑,唐末作为一个外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有宋长渡的小外甥女,无知无觉的闹着要看动画片。
  最后宋清砚还是没拗过宋长渡,这顿晚饭是宋长渡做的。
  宋长渡站在厨房,宋清砚报纸也看不下去了,拉着脸去厨房办帮忙。
  宋长渡的姐夫本来也想帮忙,结果被宋姐姐强行拉着了,两人带着女儿在客厅休息,顺便照看唐末。
  尽管唐末乖得不像三岁多的孩子,不用照看。
  唐末从来没有吃过气氛这么诡异的团圆饭,气氛怪怪的,明明都是一家人,看上去却很生疏。
  在这种氛围下,唐末甚至都没心情细细品味这顿宋长渡亲手做的晚餐。
  ***
  宋长渡家没有饭后其乐融融话家常的环节,收拾好后各自回了房间。
  洗漱完的唐末换上睡衣坐在宋长渡床上,看着身边的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想问什么?”宋长渡把衣服放进衣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唐末动了动脚:“能问?”
  宋长渡点头,可以。
  唐末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辞:“你和你姐……真是亲生的?”
  从宋清砚对两姐弟的态度,完全不像。
  刚才吃完饭后,宋清砚好像怕宋长渡再把洗碗的活揽下来,立马让宋姐姐收拾桌椅碗筷。
  宋姐姐这次没拦着丈夫去洗碗。
  宋长渡望向唐末疑惑的大眼睛,捏他脸:“是亲生的。”
  好奇心旺盛的唐末大度的没有计较宋长渡的动手动脚:“那你爸……?”
  宋长渡把小腿短在床沿晃悠的人拎到床中央,清冽好听的嗓音放得有些低:
  “想听?”
  唐末诚实地点点头。
  他确实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氛围能养出宋长渡这样的孩子。
  夏末初秋气温仍然炎热,房间开了空调,冷气足,怕唐末感冒,宋长渡用空调被把他裹了一圈,自己也上了床。
  宋长渡跟宋清砚说要对唐末负责,晚上两人自然是一张床,由他照顾唐末——
  宋大校草,如今也是照顾小孩儿的熟手了。
  不是没一起睡过,唐末习以为常,甚至还裹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
  给宋长渡空出更多的空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宋长渡把快要滚到床边的小小一团捞了回来:
  “你也看出来了,我爸他控制欲强且重男轻女。”
  宋长渡在讲述自己家事时,语调也不急不缓,而唐末一双大眼睛却是越听越大。
  宋长渡的家庭情况,放在万千普通家庭中,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宋长渡的父母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高材生,两人大学恋爱,毕业后顺利结婚,然后入职同一所高中任教。
  一个教化学,一个教数学。
  夫妻恩爱,家庭和谐,原本是很好的开端,宋长渡的母亲在生下他姐姐后身体就不太好,加上长年累月的伏案工作教学,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后在生宋长渡时,没挺过去。
  这么多年宋清砚也没再娶过,所以宋长渡从小便是在单亲家庭长大。
  听到宋长渡母亲因为生孩子去世,唐末张张嘴,想问为什么明明知道身体不好,生孩子风险大,还要坚持把孩子留下来?
  毕竟听宋长渡说,他父母感情很好,宋父应该也不愿意让妻子冒这种险才是。
  话到嘴边又紧急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女性拼死生下的,正是眼前的宋长渡。
  这样听上去冒昧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唐末没说,宋长渡却看懂了他眼里的未言之意,解释道:
  “怀我是意外,他们知道我存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事了。”
  宋母身体不好,一直有月经不调的毛病,所以等发现有身孕时,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宋父提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惜已为人母的宋母舍不得,说孩子到她肚子里,是天赐的缘分。
  况且连医生都说,她的身体状况,没有到需要引产的地步。
  孩子就这样留下来了。
  本来一切顺利,结果大着肚子给高三生上课时,孕晚期的宋母脚水肿走路不便,那天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肚子在课桌边沿撞了一下……
  后面的话宋长渡没说了,但唐末已经知道结果。
  宋母没了,宋长渡出生了。
  只是撞了那么一下,对普通成年人来说不痛不痒的一下,就付出了这么惨烈的代价。
  唐末心里很复杂,看着眉目低垂的宋长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
  况且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没法和宋长渡感同身受,所以现在……
  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干巴巴。
  拿过不止一次最佳辩手的人,难得体会到了什么叫词穷的无奈。
  最后,唐末伸手在宋长渡胳膊上拍了拍:“你妈妈很爱你。”
  宋长渡第一次跟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感受到唐末的动作,略一侧头,就见对方白嫩|嫩胖嘟嘟的小手搭在自己胳膊上,满是婴儿肥的脸上,一脸小大人似的成熟。
  宋长渡觉得唐末这肉肉呼呼的手是拍在他心上,让他人心里一软。
  捏了捏唐末的肉手,宋长渡示意自己没事,继续道:
  “我母亲走后,我爸请假休养了一阵……”
  说是休养,其实是接受不了爱妻的突然离世,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宋长渡刚几岁的姐姐和刚出生的宋长渡,都是由小姑照料。
  后来宋清砚打起了精神,可他整个人性格变了,他几乎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妻子用命换回来的小儿子身上。
  宋清砚对宋长渡高标准严要求,执拗的认为若是宋长渡一事无成,就对不起为他丧命的妻子。
  至于他原本捧在手心的女儿,他已经甚少顾及。
  所以从小到大,宋长渡都生活在宋清砚的强压之下——
  大学以前,宋长渡上哪个学校、念哪一个班、和谁当同桌,都在宋清砚的掌控之中。
  宋清砚对宋长渡宽容又严格,宽松到能不让他插手家里任何琐事,连袜子都给他洗好叠好,严格到,哪次小宋长渡考试没考第一,他就要罚站罚跪,陪着宋长渡一起复盘总结,直到确定宋长渡倒背如流,不会再犯。
  宋清砚希望宋长渡把一切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在他看来,任何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对宋长渡来说都是浪费。
  所以从小到大,宋长渡也没什么朋友。
  同班同学都知道,宋长渡的爸爸不喜欢他们和宋长渡玩,渐渐地,大家都有意无意的远离宋长渡。
  所以宋长渡养成如今的性格,有内因,也离不开外力推动。
  他父亲宋清砚就是那个外力。
  而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宋姐姐就算年幼,也能察觉到。
  被忽视的宋姐姐哭过闹过抗议过,但结果什么都没改变,最后她大学一毕业,就立马和男朋友结婚,选择远嫁离开这个令人心寒的家。
  宋长渡的姐姐讨厌宋清砚,在少不经事时,她连带也厌恶受尽偏爱的宋长渡,也开展过一些幼稚的报复。
  后来慢慢长大懂事了,姐弟两人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一些。
  唐末听得皱眉,替宋长渡委屈:
  “这是你爸爸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长渡倒是很平静:“我能理解我姐,因为我是既得利者。”
  不管是不是他本意,他确实得到了家里几乎全部的资源,连这套房子,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作为受益者,他没有权利和立场去指责受了更多委屈的他姐。
  唐末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宋长渡说得轻描淡写,但唐末光是想想,都能感受到宋长渡成长过程中的压抑。
  宋清砚掌控欲太强,只是脑补一下唐末就觉得快要不能呼吸,而宋长渡却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生活了十几年……
  也难为宋长渡没有长歪。
  本来只是好奇的唐末,心里百般滋味,此时除了不爽之外,更多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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