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会难耐地对他露出迷乱的渴求,求他来解放他。
  就这样长日漫漫。
  他的幸福,就是神明永远依附他、沉溺欲海,靠他每天供给的沉沦极乐存活。
  ……
  郁危明当晚又没睡着。
  半夜起来,一个人在“阿肯那顿”帝国旗舰的指挥室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浩渺宇宙、无尽星辰。
  按说既然已经沉沦于司令官彻底坏掉的妄想,就不该再想起司令官曾经的荣光。
  但无奈,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旗舰的主控制室。
  这里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顾远泽的地方。
  六年前,第二次天穹要塞攻防战陷入白热化。他就是坐在现在这个舰长的位置上,主动向顾远泽发起了视讯。
  那时的顾远泽还不是联邦最高的军事长官。
  但已是郁危明心中唯一认可的宿敌。
  于是皇太子自然而然地,对他表示了帝国最高礼节的重视——正襟危坐,银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金色的绶带分毫不差地垂在胸前,连帝国最严苛的仪仗官都挑不出毛病。
  就连身后的将领、参谋官们,也个个身着正装、屏息凝神。
  可视讯接通后,荧幕另一端所显示的画面,却只有青年坐在一张堆满文件、杂乱的桌子前。
  甚至顾远泽手里还捧着个肉包,本该瘦削的脸塞得鼓鼓的:“您说”。
  联邦最年轻的舰队司令官、万人敬仰的战争英雄,竟是一个黑发黑眼,看起来没什么军人气质的俊朗青年。
  连续数天的紧张战事,他也没什么时间吃睡。
  于是就这么顶着憔悴的黑眼圈,在接帝国皇太子视讯时,争分夺秒地吃饭。
  14.
  这简直是对帝国的大不敬。
  身后的侍卫官几乎要发作,却被皇太子伸手制止。
  “顾远泽舰长,”皇太子狭长的灰眸冰冷眯起,“看来联系您的时间不太巧,打扰了您的午餐。”
  顾远泽听他这么说,含糊地“嗯”了一声。
  吃肉包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又一仰头闷掉了手边的咖啡,努力露出一个近乎歉意的微笑:
  “不,殿下,时间刚好。再晚一点,我就去午睡了。”
  郁危明:“……”
  那天的视讯,双方当然没有达成任何一致。
  郁危明锋芒毕露地通知他的宿敌,帝国舰队已经三倍火力包围了天穹要塞的出口。
  联邦已无力回天。他希望年轻舰长能看清形势、珍惜生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赶紧收拾收拾投降。
  结果司令官不仅没被他吓到,还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黑眸无比谦虚真诚:
  “不,殿下。如果真的想要避免不必要伤亡,还是请您赶紧令帝国军撤退吧。”
  视讯挂断后,帝国军对顾远泽的狂妄简直义愤填膺。
  眼下帝国军完全包围联邦要塞,在舰队数量碾压、机动性也占优的情况下,联邦怎么可能翻盘?
  ……
  可最后那场战争,确实是以帝国的惨败结束了。
  就连郁危明那张引以为傲的俊美的脸上都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虽然以帝国的技术,这种程度的伤痕是完全可以不留痕迹祛除的。
  但郁危明一连几个月都故意没去弄,就这么顶着长长的伤疤,只为铭记被联邦司令官狠狠碾压的屈辱。
  之后几年,皇太子反复观看顾远泽指挥的每一场军事录像,秘密组建专门研究联邦司令官战术的参谋小组,战略分析局研究写成的《顾远泽战例分析》更是他常年的睡前读物。
  可在这样的卧薪尝胆后,他还是不知道多少次,被顾远泽用五花八门的奇诡战术打得狼狈至极。
  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干掉了。
  最后不得不使用一些肮脏的手段,比如贿赂联邦上层、或者是卑鄙地用平民的性命做威胁,才成功逼迫对方撤军。
  还有一次,甚至是因为顾远泽的战舰装备太烂,在就要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熄火了,他才逃过一劫。
  战无不胜的帝国皇太子一辈子没有在宿敌手里讨到半次胜利,最后为了维持“帝国颜面”,还被逼着去掉了疤痕。
  躺在手术台的时候,郁危明心里无比嘲讽。
  皇太子后续仍旧没有放弃睚眦必报,最终拼着四次重伤濒死,轰坏了顾远泽的一条腿。
  勉强成就了他对联邦司令官的最高战绩。
  15.
  当然那几年里,帝国上下也不是没有过给出过高官厚禄,想要直接将顾远泽招降。
  然而,顾远泽司令官目测对联邦忠诚无比,连帝国元帅都不愿意当。
  很久以后郁危明才明白,顾远泽只是单纯地“不想当元帅”。
  如果那时帝国给他许诺的不是那么高的官职,而是一栋二层小楼、一辆不贵的车,一份中产水平说得过去的薪水。
  然后再把他塞进帝国哪颗农业卫星的小麦种植基地当研究员,特批他一个能随便蒸馒头烤面包的酵母实验室。
  顾司令官说不定是会立刻欣然答应的。
  在帝国与联邦的漫长十年战争,一心只想过日子的平民顾远泽,本来就只是被卷入其中。
  既然被迫肩负了无可无违抗的责任,司令官也就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对他的故土和人民进行了尽职尽责的守护。
  但在此之外,顾远泽本质上完全不相信任何政治理想或政治秩序。
  他厌烦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们的无聊争斗。更无意在上层权贵钻营算计、贪欲堆砌的可笑战场冲锋陷阵,充当被愚弄的棋子和炮灰。
  因此才会屡屡申请退伍。
  他就只想种麦子,过普普通通的人生。
  “……”
  郁危明闭上眼睛,略微想了一下。
  一座满是金色麦浪的农业卫星,黑发的司令官成了小麦科学家。或许戴着一副研究眼镜,正在吃刚烤好的、香喷喷的松仁小麦面包,吃得脸颊鼓鼓。
  那种场景是不是……其实也挺有趣?
  新皇微微眯起眼睛,他不知道。
  他现在很矛盾。
  一边,他完全满意这个坏掉浑噩的,能任他一辈子拥吻、抚慰和圈养,一同沉沦玫瑰欲念,永远是他所有物的乖巧司令官。
  可另一边,他又有点想再见见……当初那个鲜活的、初见时的司令官。
  那个有着好看的黑色眼睛,聪明真诚,懒散又爱笑,会大口大口地吃肉包的青年。
  抱着坏掉的顾远泽已经很享受了。
  而如果抱着活生生的司令官入睡,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5章
  16.
  郁危明下船的地点,是曾经的联邦首都阿尔忒弥斯。
  当然这里现在已经更名,成了帝国的“新月神殖民州”。
  防弹轿车的车窗滤去了晨光,将外界染成一种冰冷的金属色调。郁危明靠在真皮后座,银发在暗处泛着霜雪的微光。”绕行中央广场和新旧城区。”他对司机说。
  车子载着皇帝,到处逛了一圈。
  窗外,帝国的鸢尾旗取代了联邦的三色旗在断壁残垣间猎猎作响。裸露的砖石和扭曲的钢筋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自由、民主、平等” 的标语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 “效忠新皇”与“帝国荣光永存”。
  就连未被轰炸的商业区,曾经繁华的咖啡馆、橱窗也已铁门紧闭。有些蒙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则贴着 “帝国征用” 的告示,一些未炸毁的高楼大厦上,帝国的鸢尾已在闪闪发光。
  街边,衣衫褴褛的愁苦民众排起了长队,不知是在领什么救济。一些帝国士兵手持能量枪,粗暴地推搡着动作稍慢的人。
  ……呵,活该。
  郁危明冷笑。
  新皇虽是第一次踏足联邦首都,却曾无数次在新闻上看到过这座都城曾经的样子。
  有顾司令官将帝国军始终挡在天穹之外,联邦本土一直不曾沦为战场。因而在十年战争的泥潭里,阿尔忒弥斯仍旧繁荣。
  人们能安然地购物、学习、生活。
  甚至去周边城镇旅游。
  可渐渐的,来之不易的和平竟成为了理所当然。人们不再崇拜和感恩英雄,反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既然顾远泽每次都能轻松赢过帝国皇太子,为什么我们联邦的舰队不干脆打进帝国本土?”
  “云舟舰队为何永远只防守避战,却从不敢主动出击?”
  很快,有人翻出了顾远泽念书时“后勤兵不用上战场”的懒散言论,以及做舰长时“舰队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守住天穹要塞,进攻帝国根本不现实”的说法,指责他不思进取、消极避战。
  不满和猜疑很快就变成了疯狂构陷。
  人们似乎总是喜欢这样,自顾自造神,又自顾自失望。闹剧在顾远泽“叛国罪”成立时达到高|潮,审判庭外,无数人举着”绞死叛徒”的标语喧闹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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