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贺觉臣不担心自己会感冒, 只担心裴远溪铁了心赶他走。
  他安静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手放在刚刚锁上的门把手上, 迟迟没有扭动。
  “距离新年的钟声还有一小时, 让我们一起在歌声与欢笑中……”
  春晚主持人饱含激情的声音响起, 跟此时的气氛不太合衬。
  贺觉臣站着没动,垂了垂眼,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小声道:“正好,在高速上还能赶上倒数。”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他的手指轻轻扭动门锁,发出“咔”的一声。
  “……过来坐吧。”裴远溪的声音终于响起。
  贺觉臣微垂着脑袋,像是愣了一下, 转过头:“可以吗?”
  裴远溪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看他,走到沙发前坐下, 看起了电视。
  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两个相声演员站在话筒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逗趣。
  他认真地看着电视上的表演,莹润的眸里映着屏幕光。
  贺觉臣的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大步走到他身旁坐下。
  沙发并不算宽敞,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难免拥挤,肩膀不可避免地贴靠在一起。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
  裴远溪的注意力是真的在电视上,贺觉臣却连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熟悉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余光里是那双白皙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得一丝不苟。
  他的心思全在裴远溪身上,连春晚在放什么节目都没注意。
  这最后的一个小时似乎格外漫长。
  寒风从留着通风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人手脚冰凉。
  裴远溪起身拿了一条毛毯过来,盖在身上,手脚都缩在了里面。
  客厅开着空调,盖上毛毯后浑身都暖烘烘的,他的眼睛眨得越来越缓慢,最后还是没撑住,歪着头睡着了。
  听到身旁的呼吸逐渐平稳,贺觉臣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转头看过去。
  暖黄色灯光下的轮廓柔和又安静,纤长的眼睫在脸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眉眼褪去平日的疏冷,不设防备地舒展开。
  贺觉臣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去碰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又在空中顿住,最后只是帮他把滑落到膝盖的毛毯拉到肩膀,再把他的头扶到自己肩上。
  柔软的黑发蹭在颈间,轻浅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久违地感到无比的安心。
  电视右上角的时间离零点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新年,他却想让这一刻停留得久一些。
  阳台外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远远能看到绚烂的烟花在海面上绽放。
  靠在他肩膀上的人动了动,像是被烟花声吵醒了。
  裴远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直起身看向窗外:“……几点了?”
  话音刚落,电视里就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声音。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数,迎接美好的未来……”
  竟是快要到零点了。
  他没有守岁的习惯,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许会关掉电视进房间继续睡。
  但现在身旁还坐着一个硬要留下来跨年的人。
  他强撑着睡意,看向电视,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正在齐声倒数。
  “十、九、八……”
  “困就再睡会,我抱你去房间。”耳边传来贺觉臣低沉的声音。
  裴远溪摇了摇头:“睡够了。”
  这一觉虽然不长,但暖融融的很舒服,心里也莫名的安稳,比在床上睡得还沉。
  他感觉脸上有些热意,似乎是缩在毛毯里暖和过头了。
  阳台外面的烟花越来越多,快要布满整片天空,他推开身上的毛毯,想要去外面透透气,顺便看看烟花。
  刚要起身,手指忽然被很轻地勾了下,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新年快乐。”
  无数朵烟花在夜幕上绽放,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新年的钟声也同时敲响。
  裴远溪眼底映着绚烂的烟花,恍惚片刻,才低声道:“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主持人欢天喜地说着贺词,烟花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争相升上夜空,照亮海面。
  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守岁,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四个新年,不知不觉间,过去的往事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身旁许久没传来动静,裴远溪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似乎从他醒来到现在,那道视线都始终没有挪开。
  他对贺觉臣的模样太熟悉,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轮廓,即使几年没见,也丝毫没添陌生。
  只是他没想到,几年后的现在,在异乡跟他一起迎接新年的,还会是这个他熟悉的人。
  他嘴唇微动,又别开脸,最后只说:“去看看烟花吧。”
  贺觉臣愣了一下,眼睛微亮,用力点了点头:“好。”
  电视还在播放着节目,但沙发上的两人已经走到了阳台上,扶着栏杆,眺望远方绚丽的烟花。
  贺觉臣眼里只能装下身旁仰头看烟花的人。
  夜风吹过,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晃动,金红色的光映在他侧脸上,眼睫也闪着细碎的光。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直到外面的烟花慢慢停了。
  贺觉臣帮他理了理微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风大了,进去吧。”
  这个动作让裴远溪怔了一下,低头匆匆进去了。
  电视里已经唱起了难忘今宵,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平静。
  夜色已深,裴远溪也打算回房间睡觉了。
  他说家里没有多的房间和被子,倒不是借口。
  之前装修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一个人长久住下去的打算,所以只装修了一间卧室,其他房间都没有床。
  而被子虽然有多的,但前几天天气冷,他全都拿出来给自己盖了。
  他找出没穿过的换洗衣物给贺觉臣,又从自己床上拿了一条被子放在沙发上。
  做完这些,他告诉贺觉臣洗手间的位置,就回房间洗澡了。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看到贺觉臣也已经洗完澡,在沙发上躺着,长腿要曲起才能放得下。
  注意到他,贺觉臣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像是丝毫没有不情愿:“晚安。”
  “……晚安。”裴远溪关掉客厅灯,转身回了房间。
  黑暗中,贺觉臣拥紧了身上的被子,嗅到属于裴远溪身上的清淡香气,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闭上眼睛,想起那天早上在酒店醒来,发现裴远溪就躺在自己怀里的心情。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又梦到了以前某个温柔的清晨,直到裴远溪的发丝蹭在他的下巴,呼吸落在他的胸口。
  现在想起来,那仍然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贺觉臣低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裴远溪刚醒来,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
  他睁开眼懵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家里还有别人。
  走出房间,就看到贺觉臣站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
  “醒了?”
  裴远溪缓慢地点了下头。
  贺觉臣端着两碗东西走过来,放在餐桌上:“尝尝味道怎么样。”
  裴远溪在餐桌前坐下,摆在面前的是一碗南瓜粥和两块巧克力华夫饼,都是很简单的早餐,但香甜的气味扑鼻。
  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身体也暖了起来。
  在新年的早上,能一醒来就吃到合口味的早餐,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裴远溪咬了一口华夫饼,想着贺觉臣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这些。
  这不应该是贺觉臣会感兴趣的事。
  正想着,贺觉臣就端着一份跟他一样的早餐,在他对面坐下。
  窗外的天气很好,云淡风轻,两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早餐。
  吃完最后一口,裴远溪用纸巾擦了擦嘴,像是不经意道:“冰箱里的水果你带点回去吧。”
  贺觉臣收拾餐桌的动作一顿,眼里有了笑意:“好。”
  虽然他能听出裴远溪是在赶他回去,但这样平常的对话,让他想起了以前。
  就好像裴远溪还是那个时常想着他的人。
  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后,贺觉臣又把沙发上的被子叠好,把浴室里的水痕都清理干净,做足了一切可以拖延时间的事。
  他成功拖到了午饭时间,又主动下厨做饭,接着再把上午的活重复一遍。
  就这样到了下午,他被裴远溪塞了满手的水果和零食礼盒,送到了家门口。
  门已经打开,贺觉臣站在门口,薄唇紧抿,脚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
  在裴远溪家里度过的一天太短暂,他恨不得在裴远溪家里赖到大年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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