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4章
于是得不到池湛心软安慰的柏青又哭了, 柏青哭得狼狈,喉间哽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撒谎,我明明没再撒谎……你不相信我……”
“我……我当时…我当时没有办法, 你———”话说到一半被池湛突然打断。
“有办法的。”
池湛眼神幽森得像是要直直望进柏青的眼底,嘴巴一张一合吐出六年前的真相,
“没人逼你的,柏青,你是自由的。”
柏青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神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测,还没等他细想,池湛继续输出。
“六年前, 我给过你机会的, 你发烧进医院那次,我就把视频删了,决定再也不会联络你。”
池湛顿了顿, 眼睛紧紧盯着柏青越发苍白的脸, 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是你,是你自己眼巴巴地跑回来!像个甩不掉的病毒一样,非要给我过那破生日!我过不过生日关你什么事?我幸不幸福关你什么事?啊?”
柏青被一连串的质问冲击得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脑袋里一片空白。
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一切都变成了一场阴差阳错的笑话。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的,那次池湛反常的连续两周没有联系他, 他其实想过池湛放过他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后来,后来怎么了?柏青有点记不清了。
也许当时他潜意识是想要去靠近池湛的,才会又送上门去给他过生日。
柏青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池湛不会相信他了。
明白这个事实的柏青突然放弃了为自己争辩, 他颓下一直挺直的脊背,语气悲凉又麻木,面上是一种自暴自弃地任人摆布。
他说:“那好,就算我当初真的骗了你,可在你这里,就真的那么罪不可恕吗?”
池湛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不想看到柏青现在的表情,手指动了动,想抚去柏青眉梢的哀恸,最终还是按捺住了,他必须要在此次的博弈中取得胜利。
于是他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别开脸不去看柏青的泪眼。
“是的,罪不可恕。”池湛下了判决。
可仅仅只是说这一句话,就好像用尽了他全身力气,在柏青看不到的地方,池湛的背后全是冷汗。
很久之后这一天成为池湛未来无数次最想要回来的时间点,他发疯似的执念,想要抱一抱此刻的柏青,想告诉这时的自己输赢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可是此刻的胜券在握的池湛眼里只有胜利。
柏青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池湛这句话字面下的潜台词。
原来池湛当时真正说的是,是的,你不爱我,在我这里就罪不可恕
可此刻的柏青还没领悟,他愣愣看着池湛冷淡的眉眼,心想,有爱就可以了吗?有爱就可以无视掉所有的伤害,盲目地去投入这场早已千疮百孔的感情里吗?
柏青看池湛对自己的眼泪无动于衷,他向来是很会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这不行,那就换一个方法,于是像是变得很好说话似的,有商有量。
“那好,那现在你想怎么做呢?”
池湛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终于渡过难熬的关卡,到了他最喜欢的环节。
“我要你原谅我。”
“原谅?”柏青泪痕未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池湛会这么说。
就好像一直和你打辩论赛处于上风的对手,突然把主动权丢回了你手上,问你:请问辩方是否同意我方观点?
好像如果他说不同意,对方就会输了一样。
池湛接着又说:“对,我要你原谅我,上次我们说好的,你会无条件、盲目的原谅我,然后我们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上次?
柏青回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池湛说的是上次从算命女孩那回来时,池湛向他讨要的“补偿”。
只是柏青那时以为是谢礼,池湛说的是补偿。
柏青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池湛,看得很认真,像是第一次认识池湛一样。
他突然明白了池湛的可怕和单纯。
过去柏青关于池湛想不通的现在全部明白了,其实很简单的。
在池湛的世界里,有着自己一套运行规则。
池湛觉得柏青骗了他,那他也要骗回来,这样两人才可以互不相欠,居于同一起跑线。
他拒绝和柏青进一步亲密,是因为他觉得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相当于亟待解决的关卡,如果不先解决,就拿不到亲密的条件,那即使他再想要,也会克制自己。
而他预见在先从柏青那里讨得的补偿,就成了消除一切隔阂的免死金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池湛近乎残忍的单纯是可怕的。
他高估了他人对规则的遵守程度,低估了感情在事物运行中对人的影响,认为只要有了柏青“会原谅他”这个保证在,那柏青就能做到心无芥蒂,他们两人就会成功回到最初,迎来幸福结局。
太简单了,简单到柏青有点想发笑,他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柏青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窗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下雪了。
柏青把头转了回来,直直地对视上池湛的眼睛。
“好……最后一个问题。”
“池湛……”
“下雪的时候,你会想起我吗?”
池湛呼吸突然停滞了,他野生动物般的敏锐告诉他自己,柏青的这个问题他必须要慎重回答。
柏青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在问池湛爱不爱他。
池湛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庄重而诚实道。
“会。”
柏青没马上答应他,抬手去摸他的脸:“疼吗?”
池湛眼神很快露出痴相,摇摇头:“一点都不疼,可以再打。”
柏青笑了:“打你你不会伤心吗?”
柏生廉巴掌扇在他脸上,他又同样付诸于池湛,自我厌恶如同火舌湮灭柏青的内心。
“……不伤心。”池湛目光灼灼,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开心可以再打。”
“我不会再打你了。”
池湛立刻急了,抓住柏青放在他脸上的手,问:“为什么?!!”
柏青抽回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眼泪:“因为我不想再伤心了。”
池湛沉默地把柏青抱去洗澡,然后将摔砸得乱七八糟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序,最后伸手紧紧抱住沙发上的柏青不放手:“宝宝……”
柏青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不安,池湛是个恋爱笨蛋,他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你教教我,嗯?你教教我吧,你教我怎么爱你,怎么对你好,我会好好学的,只要你说,我就会听。”此刻池湛像个虚心向学的学生,缠着柏青不断低声耳语请求,柏青只好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会听,但是不一定会信是吧,柏青此刻心里如明镜一般。
池湛以为他原谅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了,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又低声和柏青说了很久的话,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人,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他本来也想留宿,只是柏青说他想静静。
池湛现在已经对柏青说的静静有了ptsd,脸色扭曲了一瞬,又不敢真的惹柏青不开心,只好走了。
池湛走后,柏青在原地站了很久,半晌,他整理好心情,给宿全打了个电话……
然后从窗外看了眼楼下,确认池湛的车已经离开后,他翻出一个旅行的背包,装了几件衣服。
柏青从以前就有一个毛病,一旦遇到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的事情时,他就会马上脱离当下的环境,去一个新的地方自我疗愈。
小时候被打后是柏家后院不远的山上,更大一点就是妈妈所在的墓园,再后来是纽西兰……
柏青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坐电梯下到一楼,脚步刚踏出电梯,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陡然从脊背冒出来。
隐没在转角阴影处的阴森黑影如鬼魅一般慢慢现身。
“逃什么?”
柏青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背上的单肩包被一股力道用力一扯,连带着他整个人也被迫往后倒,瞬息之间,柏青被按着脖子压在了墙上。
楼下的声控灯坏了,黑暗之中他根本没办法看清突然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惊惧喘着粗气喊道:“你是谁?干什么!”
池湛整个人都被气到眼睛猩红,该是说他对柏青该死的了解,还是说柏青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太了解柏青了,柏青太擅长用若无其事迷惑人了。
就像柏青不会说自己不喜欢烟味,只是默默从他的怀里抽离,并且再也不会欢欢喜喜地主动投入他的怀抱,说些甜蜜的话。
就像柏青当年不会和他歇斯底里地吵,只是说了一句再见,作出一副明天还会再出现的样子,然后深夜订机票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