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柏青没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在池边蹲下，俯身向他，指尖插进男人后脑勺潮湿的发丝里摩挲。
“你头发变短了。”
与六年前相比，池湛的形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始终遮盖眼睛和情绪的刘海全部梳了上去，只在光洁的额头两边落下几缕难驯的、狼牙尖似的碎发，可这并不显得女气，反而平白给他添了几分不羁。
柏青这话说得突兀。
没有寒暄，没有前奏，语气如常内容却亲昵，仿佛只是叙述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自然得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分开，从未有过六年的空白。
如野兽般蛰伏已久的男人倏地睁开眼睛，一把将池边的柏青拉入池中，水花四溅，青年在水中呛了几口水，抑制不住咳嗽从胸腔涌起，看着咳个不停的青年，池湛眼底一片漠然。
“我衣服湿了。”柏青冒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本就没打算真来泡温泉，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泡温泉的地方，自然没有准备其他备用衣服。
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池湛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柏青凑近他，水面荡开一阵波澜。
“你打算一直不和我说话吗？”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可多了去了，就看你想不想谈了。”
“我不想谈。”
柏青被噎了一下，不太理解池湛对自己莫大的抗拒从何而来，当初被泄漏视频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吧，怎么现在他一副被辜负的样子。
“你不想谈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柏青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水面又荡开，柏青远离池湛，问了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盘旋在他心底的问题。
“那天为什么没来房间找我？”
他明明能感觉得到池湛对他还有意思，不然为什么这两个星期自己打听他的行程总是顺利得不可思议，斯诺独裁者的行程是这么轻易就能获取的吗？是这么轻易就能畅通无阻地靠近的吗？
一切顺利得就像是一场危险的邀请，独裁者释放出允许入侵领地的信号。
靠近我吧，靠近我吧。
回到我身边。
回到我身边。
回到我身边……
长久不息，强烈到容不得柏青忽视。
可现实是，池湛倏地欺近青年，脸堪堪在距离柏青一公分，几乎要贴上来时才停下，速度快到柏青有种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人就犹如鬼魅般逼近自己，阴恻恻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恶意难掩：“我为什么要找去找你？”
柏青低眉，眼神复杂地瞥了眼紧紧把住自己肩头的，不允许他后退、用力过度到发白的手指。
他丝毫不动摇，眨巴了下眼，语气诚恳：“你不想见我吗？”
回应柏青的是池湛掠起眼皮，喉咙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柏青眉头蹙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柏青拖着步伐往换衣区走，中途碰见一个男的急匆匆边往里走，嘴里的声音在看到柏青时戛然而止：“老大！诶？不是——”
柏青觉得来人有点眼熟。
张扬看到柏青从里面出来，表情活像见了鬼似的，他当即拦下柏青，厉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什么人？”
不怪张扬这么没礼貌地质问，这里是独属于池湛的私汤，平时都不对外开放，更别说池湛现在正在里面泡着，除非池湛特意叮嘱过放行，不然外人是绝对混不进来的，这位老大前两周让他调查过的柏家少爷……
柏青道：“就这么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呗，至于我是什么人……”
“姑且算是你们老大的……追！求！者！”
说完没再理会张扬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换衣区的大理石台上多了两套衣服，很齐全，连内裤都有，柏青挑了挑眉，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捡了套看上去比较符合自己尺寸的换上，意料之中的合身，说不是为他准备的他都不信。
柏青把自己换下来的湿衣服随便团吧团吧，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推开门走了。
“老老老老老大，他说的是真的吗？！！！”张扬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
刚刚那人说什么？追求者？谁的？他们老大的追求者？？！！！
张扬又想起池湛让他准备的两套衣服，其中一套明显不是池湛的尺寸，现在想来，好像倒是挺符合刚刚那位柏家少爷的尺寸……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沉默蔓延开来，就在张扬以为不会得到池湛的回应时，氤氲缭绕的空气中传来男人虚无缥缈的反驳。
“不是。”
张扬愣了下，随即心中有数，他就说嘛，自家老大怎么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个追求者，意图不轨的纠缠者还差不多！
可随即男人又开口了，不知是不是张扬的错觉，这回池湛的声音里仿佛染上一丝淡淡的低落。
“不是追求者……”
“他是我男朋友。”
气氛有一瞬间变得凝滞。
“交往了六年的。”
“等我和他玩腻了就分手。”
“那老大你还让我准备衣服给他？！”张扬很没有眼力见道。
池湛：……
“你不懂，不让他感冒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张扬的确不懂，于是他选择沉默。
张扬走后，池湛换衣服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垃圾桶里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湿衣服，随即目不斜视穿上干燥柔软的衣服，换好后目不斜视地迈开腿走出去，只是将要推开门的动作赫然僵住。
覆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胸腔急促地起伏，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池湛眼底挣扎混杂着无尽的痛色，最后归于一片平静与漠然。
男人转身面无表情将垃圾桶里被弃若敝屣的湿衣服一件一件翻出来，面无表情收进袋子里提走了。
柏青和顾诚之当晚就在这个温泉酒店住下了，毕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陪柏青好好玩也是顾诚之的任务。
只是顾诚之现在似乎没有玩的心思，他看着柏青进去一趟出来就换了身衣服，没忍住疯狂摇晃柏青的肩膀，誓要问出个好歹，把柏青摇得七荤八素的，颤巍巍举起手打了个停止的动作。
“停！”
柏青简单把自己和池湛的那点事大概说了一下，期间隐去了大部分的事，只说自己大三时和池湛谈过恋爱，后来因为他出国就分开了。
什么？！！竟然是这样？！！顾诚之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柏青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
第29章
不过这点信息也足够顾诚之花大量时间消化了， 他瞪大眼睛快速退到墙边，整个身体四肢都贴上墙壁，开始孤单扣墙皮。
扣得差不多了他又觉得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这惊天大秘密， 掏出手机给宿全打视频电话。
宿全听完他的描述，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他啊！”
宿全挠挠头，后知后觉道：“原来那时候你们在谈恋爱啊～”
顾诚之崩溃了：“你也知道我哥和池湛谈过恋爱？！！”
宿全摆摆手：“没有，我是听你说我才知道的，不过那时候我的确见过他。”
“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成为了这么厉害的人啊。”宿全感慨道。
宿全对池湛的记忆很模糊，仅限于六年前摄影社团团建合宿活动时在酒店遇到的怪人， 要不是后来为了搞清楚为什么自己感觉见过池湛，又疯狂去找学校论坛帖子这一层记忆在，他估计早就忘记有池湛这么一号人。
“真想不到。”
宿全没想到当时那个在柏青身边的怪人竟然成了海城大佬， 这魔幻的剧情展开也是没谁了。
这边顾诚之和宿全热烈讨论， 张扬和沈丘风那边也没闲着。
“你说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张扬对着电话那头的沈丘风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沈丘风头也不抬，眼睛紧紧盯着电脑上的数据报表。
“老大说柏少爷是他男朋友，又说等他玩腻了就要分手！”
听到张扬的话， 沈丘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的手一顿。
外人都道他和张扬是斯诺独裁者池湛的左右手， 能力出众，尽心尽力为池湛做事，可只有沈丘风知道，这所谓的“左右手”其实并不存在。
就算没有他和张扬， 池湛一个人也能成功，他永远算无遗策运筹帷幄， 只要是池湛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
沈丘风和张扬于他而言，连锦上添花的锦都算不上，可这个认知只有沈丘风有， 张扬没有。
而这个强大得没有弱点，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现在告诉沈丘风，他竟然一直有在交往的人！沈丘风倒是对张扬口中的柏家少爷更好奇了。
“你说老大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张扬还在那边自顾自地说着：“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