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孔洵看着他:“不是打球吗?”
刘豪这件事在溪县很快的传播开,毕竟这个地方太小了,这样的事已经算是重大新闻,更何况事件典型,不知道被多少家长口口相传,用以警告自己家的小孩,万万不能误入歧途。
两天后,沈祝山他们的小群里。
苟袁:原来不是和七中的打群架,我就说这好好的寒假怎么会聚到一起去了,原来是刘豪帮虎子的一个的小表弟出头,小表弟都才高一,跟几个初中生的在外头碰上了有摩擦,喊他去撑腰的。
赵临丰:虎子又是谁。
苟袁:啧,就是那谁……宋敬晟场子里的。
沈祝山反应过来,虎子是宋敬晟手下的手下。
赵临丰:仗势欺人是吧,那他这也不无辜啊,这不活该嘛。
没出半月,事情已经翻了三个版本。
对刘豪惋惜的,说小混混不学好是活该的也有,不过无论众说纷纭,其他消息无论怎么变化,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刘豪去世了的事实。
沈祝山要说跟刘豪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也没有,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是积怨已久,因为看不惯彼此的行事风格。
但是从去年握手言和后,见面也会打声招呼,而且刘豪去世的太突然了,本来是偶尔会出现在自己生活中,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沈祝山陪孔洵打了两天球,孔洵发现沈祝山有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他最近也了解到了,这是因为他上次要捅的那个男生去世了。
沈祝山提这件事时,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类似兔死狐悲的情绪,这其实让孔洵感到很奇怪,虽然有些不太了解的同学会把刘豪和沈祝山归为一类人,统称为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而不是做进一步的细分,比如做有原则的好混混,或者坏混混。
但是孔洵知道沈祝山和刘豪完全不相像,沈祝山自己可能没发现。
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徐承说过,有一条狗在马路边受伤被沈祝山看见,沈祝山就要被绊住脚了,在孔洵看来,沈祝山这会儿就被绊住了,尽管这完全是没有必要。
孔洵在给沈祝山时间,让他好好消化时,不时会提醒沈祝山和自己打球。
不然等沈祝山意识到他被不重要的人绊住,而失约于重要的孔洵,以至于引发新一轮对孔洵的愧疚,就不好了。
腊月二十八时,沈祝山来到影音厅,影音厅过年期间不休息,正是生意忙碌的时候。
沈祝山那天本来是个白班,硬生生忙到晚上八点都没能走。
等到终于下班的时候,经理叫住了他,走过来给在场的每一位员工,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旁边同事拆开红包时,惊呼一声:“给了五百,真不少。”之前的老板过年时至多给二百块钱意思意思。
五百?沈祝山摸着自己的红包厚度就感觉不对,自己一个人走到人少的地方,背着人拆开一数,果然是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红包里有两千块。
沈祝山兼职这么一寒假的工资,也顶多这么多钱了。
沈祝山把五百数出来塞进兜里,剩下的放进红包,然后飞快地赶出去,叫住要的经理:“哎,经理,是不是给错了。”
经理回头看他一眼,笑得耐人寻味:“没错,这是宋老板的意思。”
经理说完,迈开腿又走了。
沈祝山站在原地,越琢磨越觉得不怎么对劲,于是下了班,他又去了金碧宛一趟。
进门的时候,里头已经上人了,闹哄哄的,有几个搬酒的小哥看起来也就跟刘豪差不多大,他往里走,看到点烟仔在训人,看见他停了一下。
刘豪不在,沈祝山也不认识别的人,只好问他:“宋老板在不在?”
点烟仔伸手指了指楼上。
沈祝山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到宋敬晟的办公室。
宋敬晟看到敲门进来的人,有预感到他为何而来,却还是问:“怎么了?”
沈祝山从口袋里拿出来红包,朝前走了几步,他说:“老板,这不合适,别人干得也不比我少,你这么区别对待,我心里不踏实。”
“这就不踏实了。”宋敬晟笑了一下,看到他把红包拿出来,也没接,看着沈祝山说:“先过来坐。”
沈祝山明白这点钱,对宋敬晟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不想承宋敬晟这份情,拿了好像欠他什么。
看到宋敬晟开始倒茶给自己了,好像是要和自己多聊两句,沈祝山要真放下钱就走,多少也有点没礼貌,于是顺势走过去坐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了,我之前那个朋友……出事了你知道吗?”
宋敬晟说:“李……李什么豪是吗?”
沈祝山愣了一下,纠正说:“刘豪,他叫刘豪。”
他看着宋敬晟,心里头有一块地方被什么敲了一小锤,出现道裂缝,沈祝山不解,宋敬晟不是大哥吗,他怎么连自己小弟的名字都记不住,刘豪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吧。
“他是为了那个虎子的表弟出头,虎子是你的手下,他这不算是为你卖命吗?你怎么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宋敬晟看着沈祝山,听他的语气,像是看小孩发脾气一样,“卖命?”宋敬晟轻笑了一声:“他的命又值几个钱?我是做生意的生意人。”
宋敬晟说:“他只是在我这里……”说实在的这样的临时工多的是,宋敬晟怎么能记住有多少,最重要的是没必要记,他想了想说:“打杂。”
沈祝山恍惚了,他和刘豪某一部分是很像的,家庭出身不好,同样的爱为人出头,讲义气,之前有积怨,恩是恩过是过,受了恩又能一笑抹恩仇了。
沈祝山想这算是什么呢,刘豪到底是为什么而死了呢。
为了老大,老大根本连他名字也记不住,为了虎子的表弟,跟虎子的表弟素不相识。
就这样吗,就这样轻飘飘的,毫无意义地死了。
成了别人嘴里的教训,这太傻了。
沈祝山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了,他看着宋敬晟的样子,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起刘豪,甚至连惋惜的神情都懒得做出。
这完全不一样,和沈祝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只看见做老大,被人敬烟,他从宾利车奥迪车奔驰上或者任何一辆昂贵的车上下来,下车时会有人在他头顶撑起来一把黑色的伞,会踩着价值不菲的皮鞋,会受人敬仰,会为每一个受到欺负伤害的兄弟复仇。
而不是这样的,面对手下小弟的死亡,这样的目无下尘,风轻云淡,都不如茶不合口味一下皱的眉头深。
刘豪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真正的成年,也没有踏上真正的社会,他一半在学校里,一只脚在外面的世界跃跃欲试,分不清方向,以为逞凶斗狠,说些威胁别人的脏话,成群结队耀武扬威,以为这是这真正的强大。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要比他想象地更冷酷残忍。
“你吓到了?”宋敬晟看着沈祝山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刘豪这样的人太多了,一个学校里总要有那么几个的,爱出风头的,混混里能在年级,在学校混出来名气的出头鸟,每一届都要有,一中是你,二中是他,三中又是谁,现在二中的刘豪,他没了,马上同学口中二中的下一位老大又会出现,因为打架斗殴失去生命的只有他一个吗,从我上学时候就听说过很多了,你希望我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小沈。”
沈祝山缓缓地低下了头。
“但是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好孩子。”宋敬晟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你也不会这么没脑子地为不认识的人出头,就为了讨好自己上头的人。”
年少的人做起鲁莽的错事,有种不谙世事的蠢和狠,沈祝山不做这样的蠢事,不是因为他够聪明,是因为他本质是一个特别乖的人。
沈祝山听罢他的话,端起来面前摆放的茶,茶已经完全冷了,他喝完浑身发凉,茶的味道苦得他舌根发涩,甚至觉得有些反胃。
过了几分钟,不知道在脑子里想清楚了什么的沈祝山,抬起来了头,他说:“上次你说的那事我考虑了,我还是想继续在影音厅做兼职,虽然钱少了点,但是够花了,主要是不耽误上学。”
宋敬晟跟他对上视线:“没想到你还对学校挺有感情。”
“当然,我喜欢跟同学朋友在一块。”沈祝山装作没有听懂他的嘲讽,只是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您先忙,我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以宋敬晟的身份也不可能上赶着非留沈祝山,听出来这是拒绝,也没失风度地点了点头,说:“行,随你。”
年三十那天,沈祝山在厨房里把下午就包好的饺子全部下锅,客厅里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节目。
在沈祝山用勺子搅锅里的饺子时,一直在厨房碍事地孔洵站在那里,端着相机给锅里的饺子拍了个特写。
“这是沈哥给我包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