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五月份的天气,入夜气温下降,河里的水更是冰凉,只是这么几分钟,沈祝山就感觉自己凉透了,手脚冻得有些发木。
沈祝山把他往岸边拖到一半,就开始体力不支,他浑身冰冷,手脚不再灵活,加上那个男孩的体重,沈祝山手脚在水里摆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到最后河里的水漫上口鼻,“喂……喂你先松开……唔……”
沈祝山想要缓口气。
结果那个小男孩感觉速度慢下来,立即又陷入了恐慌,他本能地想要借沈祝山的力将自己身子往上送,想把身体更多地露出水面。
沈祝山被这么一借力,他的脑袋沉进水里,他手脚用力挥了几下,却没太大的用处,耳朵和鼻腔,涌进来水,沈祝山本能得张开嘴,却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汲取不到一丝一毫的氧气。
几下之后,沈祝山彻底脱力了,他最后骂了句脏话,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视线一片漆黑,他的四肢不再动弹,平静地往下沉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河面上方潜下,一只有力的手伸出来,沈祝山无限下沉的身体抓住。
孔洵抓住沈祝山的胳膊,然后把他拖上来,奋力游向岸边,把他拖拽了上来。
他抱着沈祝山上岸,看热闹的人群总算自觉的腾出来一片空地,孔洵看到沈祝山完全打湿的黑发,脸色苍白如纸,在自己怀里紧闭着眼,水滴顺着两人的身体不断地往下滴落。
孔洵半跪在地上,把沈祝山放下,伸手试了一下他的呼吸,而后开始立即开始用手做心脏复苏,用力按下了几下后,孔洵吸了一口气,要俯身过去做人呼吸的时候,手底下的沈祝山出现了反应,沈祝山脑袋一歪,侧着脸大口大口地呛咳出河里的脏水。
他大脑还未清醒,急促的呼吸,然后吐出来好几口水,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后,转过头来看到自己正上方的孔洵。
夜幕低垂宛若黑色幕布,沈祝山这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也不再清晰,他看到浑身湿透的孔洵,深邃的五官盈上了一层冷津津的水光,琥珀色的瞳孔紧紧地望着自己。
救生员还有救护车都来了,把男孩和他哭哭啼啼的母亲接走后,人群也慢慢散开。
沈祝山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救了他的孔洵之后,便一个劲地往前走。
他拐到胡同里,时不时咳嗽两声,感觉鼻腔和嗓子总是不利索,因为体力还没有恢复,偶尔伸手扶一下墙,孔洵跟在他的后面,快步走过去,叫他的名字。
“沈祝山!”
这还是沈祝山出来之后第一次听到孔洵这样叫自己的全名,不再用那样好像很依赖沈祝山的语气叫沈哥。
沈祝山六亲不认的小牛犊子一样往前走,理都不理。
孔洵抓着他的肩膀,强行将他转过来,把他按在了墙上,让他面对着自己:“你要去哪里?”
沈祝山没有答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每年死于救人落水的人有多少!?你多少年没有游过泳了,你下去救得了吗!”昏暗的胡同里,孔洵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丝狰狞,“你为什么总要做这样逞强的事!”
“关你什么事!”沈祝山的身体完全被孔洵笼罩住,可他却丝毫不畏惧,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的,面对这样过分蹬鼻子上脸的孔洵,他毫不留情怒吼回去:“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你过来管我?”
沈祝山一双眼变得通红,他盯着孔洵。
孔洵看着沈祝山,看着他明亮的,发红的眼睛,就算是在视线这样差的环境里,他依旧能够看到沈祝山黑色的眼珠散发出来的光,他的嘴唇倔强地抿着,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任何,可能下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沈祝山依旧会不假思索地做同样的选择,冒着哪怕会成为社会新闻里为救落水儿童光荣牺牲的新闻主角的风险。
沈祝山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
别人都不了解,孔洵也是最了解的,他黯然神伤,他负气失意,他被辜负抛弃,他千疮百孔,可是就算千百次,沈祝山也不会改的。
沈祝山受挫,沈祝山周而复始。
“滚开。”
沈祝山一把将孔洵挥开,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就继续朝前走。
但是其实沈祝山没有方向了。
从出来之后,沈祝山拼命努力想要重新开始,想要找回正常的生活,他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成为谁的负担,也不成为谁的附庸,可是他越是想要做到什么,就越做不到什么。
沈祝山对溪县这个地方很有感情,就算是有过不美好的记忆,但是也有相对美好意气风发的记忆,他从里面出来,想要找回一点熟悉,一点和从前认识的人的熟络,就算是很多人都忘记他。
可是出来之后,哪怕这个他土生土长的地方,也变得如此陌生。
夜风吹过来,沈祝山冻得打颤,脚步却坚定的一塌糊涂,
孔洵知道他是最爱逞强,最爱自讨苦吃。
又知道沈祝山对他的好,是对花对草,对小猫小狗,对赵临丰对二狗他们同样份额的好,孔洵就算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如果孔洵不接受,沈祝山可能连这样的好也要收回。
一件温暖干燥的羊绒大衣,从后面裹住了沈祝山。
沈祝山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孔洵从后面抱住了:“对不起,我说错话。”
“对这个世界而言,沈哥这样善良的好心人要比我这种人重要多了。”孔洵的声音在沈祝山耳边闷闷地响起:“不是沈哥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是我更需要沈哥,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沈哥这样的人才是少数,我应该珍惜沈哥的。”
沈祝山心说,这真是睁眼说瞎话了,孔洵完全不自知,这个世界上他这样的人也是极少数,好像受不了一点儿委屈,完全不知道忍耐和宽容,经常不合常理的自说自话,误解别人的意思自己却从不改正,就算是道歉可能也不是真心,只是想要逃避后果,想要对方妥协,所以才会这样一会儿装人一会儿又装狗的。
这样谁受得了。
“别跟我再来这一套,没用,我跟你说。”沈祝山冷漠地说。
他这次是真的被孔洵惹到。
孔洵想朝伸手沈祝山伸手,沈祝山却拍掉他的手,不想他碰自己,“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后,孔洵却完全没有被警告的意思,还变本加厉地更加靠近,在沈祝山还没叫骂出口的时候,伸手捧着沈祝山的脸颊,然后吻了上去。
沈祝山后退了几步,想要偏过头躲开:“你疯了,滚……唔”沈祝山的嘴唇却再次被强硬地堵住,他推搡了好几下,又咬破孔洵的嘴唇,孔洵却吭都没吭一声,血腥味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开。
这时候,从胡同路过了几个人,孔洵感觉到沈祝山的挣扎突然变小了一些。
等一吻结束,两人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却靠的还是很近,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沈祝山靠在墙上,感觉因为接吻,缺氧后腿有点软。
“沈哥,我只是担心你被骗,害怕你受伤。”孔洵脸又再次靠近来,湿漉漉的脸,温热的呼吸,高挺的鼻梁碰到了沈祝山的鼻尖,让沈祝山想起一些大型犬。
“所以才口不择言,不要生气了好吗?”孔洵又用自己受伤的嘴唇碰了碰沈祝山的脸颊。
沈祝山脑海里闪过自己被孔洵从河里救出来,他睁开眼看到的,孔洵望着自己的眼神,说悲恸和愤怒都不太准确,只是让沈祝山刚恢复的心跳又停跳了一瞬。
沈祝山的脸看起来恢复了一些血色,但还依旧是冷,被孔洵牵住的时候,又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往后你再犯,别再提让我和你好的事。”
“怎么这样说话。”孔洵用一种好像被沈祝山拿分手要挟的,哀伤的眼神望着沈祝山,哪怕沈祝山还没有答应他要在一起。
孔洵说:“这真的很伤人。”
第19章
两人几乎是刚走出黑胡同,沈祝山就警惕地松开了孔洵的手,孔洵握在手心里的手,抽走的猝不及防,于是又伸过去捉了一下。
“你疯了,这是在外面。”沈祝山蹙眉,很隐秘地用手背把他的手拍开。
孔洵似乎是拿他很无奈的样子,走了两步又像是不甘心,胳膊绕上去,手又搭上了沈祝山的肩膀:“这样总行吧,很多好兄弟都这样,勾肩搭背地走。”
两人这时候都没有看到,隔着一个路口的距离,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的奥迪a8。
奥迪车的车窗打下来,露出来手臂打着绷带的王经理,王经理看着从胡同口出来就拉拉扯扯的两人。
那高个子的男人胳膊搭在了沈祝山的肩膀上,低着头像是想要说服沈祝山什么,沈祝山好像极不情愿,肩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甩脱他,但是动作幅度并不激烈,看不出来和这个男人关系很差,或者受威胁的样子。
再走了几步,沈祝山似乎是被那个男人说服了,妥协后沈祝山低着头继续走,那男人就用胳膊圈着他,从侧面看,男人的身体极大限度地遮挡住了沈祝山的身影,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掌控感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