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呸,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用得你收留帮衬什么,他才刚出狱几天,你就把他往家里领,你也不嫌晦气。”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赵临丰语气都变了:“妈!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呀!当年那事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你也知道他爹那德行。”
  “他连他亲爹都敢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吴铃毫不留情,声音也变得尖利。
  “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现在都已经改造完出来了,你别总提这事了行不行。”
  “你高中的时候要不是和他混到一起,你能现在落成这样,书书念不好,让你看个店你看成这样,我说了少跟他这种没人教养的混混玩,你不听我的,结果他进去坐牢几年,好不容易和他不联系了,这一刚出来,你们又混到一起去!”
  “咔嚓”一声,是门被拧开的声音,这房间隔音不好,着一动静,隔壁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沈祝山从赵临丰房间里出来,赵临丰脸上红不是红白不是白的,他一看沈祝山的身上衣服都穿好了,“这怎么了,刚才不是睡着呢。”
  沈祝山说:“睡醒了。”
  赵临丰尴尬地抓头:“吵着你了是吧。”沈祝山保准是听到他和他妈刚才吵架的那些话了,赵临丰声音有点儿干:“不好意思……兄弟……”
  沈祝山看着立在一旁,脸上怒气顶上来面色发红还未消散的吴铃,叫了一声:“阿姨好。”
  吴铃看见沈祝山出来,脸上也闪过几分尴尬和不自然,心里头鄙夷是一回事,可是话放到脸前,却也是有几分难为情,她又是长辈,瞧着沈祝山的样子,本来跟自己儿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刚才气头上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再也收不回了,只憋闷的“嗯”了一声。
  沈祝山看起来满不在意的地笑笑跟赵临丰:“你在自己家里说说话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那什么,我想起来我有点儿事,之前有个狱友让我出去后联系他,就在东城那边,我过去看看去。”
  赵临丰面色特别不是颜色,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说:“这天都黑了,上哪去呀。”
  沈祝山说:“打扰你好几天了,行了,别假客气了。”
  赵临丰还想说什么,可是在板着脸的吴铃面前也实在是不敢造次,眼看着沈祝山要走,走过去抓着茶几上的吃的什么的要给沈祝山拿点,沈祝山推脱说不用。
  赵临丰心里头蛮不是滋味地说:“哎,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路上小心。”
  沈祝山跟他推脱几下,心里头烦躁得很,烟瘾上来,于是说:“我不要这些,实在不行,你没抽完的那半包烟给我吧。”
  沈祝山拉开赵临丰家超市的门,一头扎进外头呼啸的寒风里。
  十一点钟,已经快有小半个月没见到沈祝山身影的孔洵,从市一中下班回来。
  黑暗的楼道随着他的脚步声,声控灯逐一亮起。
  等快走到自己家门口,远远就看见暖橘色的昏暗灯光下,屹立着一道人影,走廊里有一股驱之不去的烟味。
  孔洵的脚步停下,垂眸看到多日未见的人影脚下,零散地落着几根烟头。
  他们每次相见的时候都在那条学校附近昏暗的窄道上,而且沈祝山很自以为很出其不意地搞偷袭,这导致从和沈祝山相遇,孔洵都没有很好的机会,长而久的,平静地看着他。
  他缓缓抬起来眼皮,看见沈祝山曲着一条腿,小流氓似的倚在他家门上,他戴着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样式花纹的帽子,细瘦的手夹着一根烟。
  声控灯因为太久没有声音暗下来,最后只能看到黑暗中烟火明灭。
  记忆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彻底消失不见,六七年的牢狱时光,时间并未从他的十八岁暂停,以一种更加沉重的姿态经过他,使他变成现在这么一副消沉的,灰暗的,偶尔会陷入沉默的模样。
  “沈哥?”
  孔洵终于出声,灯光再次亮起,他抬脚走近了一些。
  孔洵是一个对气味极为敏感的人,闻到沈祝山身上混杂烟味的冰冷的肃杀的气息,浅色的给人某种类似于无机物金属质地的瞳孔飘过沈祝山衣袖上一块深色又缓缓收回。
  是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是又去和别人打架了吗?”孔洵面无表情地抬起来眼皮,注视着沈祝山。
  少年时期沈祝山就非常热衷于此,很多次得意洋洋地把伤疤作为炫耀勋章,家庭暴力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会屈从于暴力还是被同化变得更加崇尚暴力?
  孔洵有点儿困惑不解地看着沈祝山,可是要打架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不是还没有打赢,还没有报仇吗?
  第一次的时候因为根本没有经验,完全没有想到沈祝山现在身体会变得这么轻,一扯就过来,导致力度都没有把握好,打得太重了,搞得十多天都没有再来找自己,可是后来两次不是都有很谦让的赢吗,为什么会突然找别人呢,到底除了自己还有多少对沈祝山很差的人?
  “到底是要输还是要赢呢?”孔洵突然说:“是我打得太轻了吗?”
  沉闷的陷入异常烦躁情绪里的沈祝山根本听不懂孔洵在说什么,说:“我想通了。”
  帽檐儿在他脸上打下来阴影,他的神情看不真切,但是孔洵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情像是极差,他整个人像是站在黑雾里,浑身灰扑扑的,上半张脸看不清,却能看到他下颌那一块在说话的时候咬得很紧。
  “你不是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你吗?”沈祝山的声音传出来,他说:“我想好了,反正你欠我的。”
  孔洵很显然是愣怔了一下,然后说:“是吗,那你是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怎么帮你呢?”
  沈祝山毫不客气地说:“我要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说完,看了孔洵一眼,补充说:“可能不止两三天。”
  孔洵这时候又很温和地提醒说:“那你应该礼貌一点呀。”
  沈祝山抬手将自己手里的烟头按灭在孔洵家里这扇看起来价值不菲,看不出来材质的门上,烟熄灭掉,金属灰色的门上留下来一个那难看的孔印。
  沈祝山抬头,他的脸终于露出来,一咧嘴,对孔洵露出来一个非常挑衅的笑容:“是吗,可能因为我没有人教养,总不是很有礼貌。”
  第5章
  沈祝山进到孔洵的房子里,抬头打量,这里一眼看去,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非常冰冷像是根本没有活人居住过的样板房,茶几上空无一物,厨房包括别的位置的灯光都暗着,只余留玄关的一盏小小幽暗的灯。
  鞋柜上放着一双深灰色的男士鞋拖,孔洵正在换鞋,换完后,顺手开开了客厅的大灯,才将一整个房间照亮。
  孔洵看起来是一个十分享受生活的人,地暖温度在二十五度左右,家里的各样家居用品看起来虽然样式简单却很有质感,价格应该都不便宜。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比起来记忆里孔洵居住过的那栋三层小洋房次了一点,但是对于孔洵一个人居住来讲,这里也已经足够。
  沈祝山的记忆里孔洵的妈妈是一位大城市的富家女,跟县里一位小她六七岁的男青年恋爱,因此体验生活一样带着孔洵来到了这里。
  沈祝山一直以为孔洵后来会离开溪县,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沈祝山想到这些,目光又若有若无地扫过孔洵,孔洵外套脱掉,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显得他气质独特,似乎是察觉到沈祝山的目光,正在为他寻找一些洗漱用品的孔洵还对他笑了一下:“因为有点儿记不清备用的都放在哪里了……”
  沈祝山不太自在的收回了视线,孔洵被家族抛弃了也不一定,就算孔洵自己小小年纪和同龄人展示过一些小心机,但是那些小小手段放在大家族的尔虞我诈诡谲复杂里,是很不够看吧,因此才很自知斤量地留在了这里。
  孔洵把找出来洗漱用品交给沈祝山,然后又说,“不过……沈哥,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看到沈祝山的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间门上,孔洵语气里带了一点儿歉意说:“一间是我的书房,另外一间是放杂物的地方,里面没有床,因为我其实没有什么朋友,没有预料过带人回来居住的状况。”他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住一间房。”
  沈祝山却在闻言后皱眉几秒,然后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孔洵的沙发:“不用了,我睡沙发就行。”
  他能接受和赵临丰睡一间屋,却是没法接受和孔洵住一间。
  对于赵临丰,沈祝山高中时期就深知他的秉性,有点儿见风使舵,有点儿无利不起早,连他每次跑小卖部徐承让他帮忙带一瓶水,都要加两块钱才能商量成。沈祝山对赵临丰没多么大期待,他对得起赵临丰,赵临丰也不是没帮过他。
  但是孔洵不一样,孔洵作为一个很边缘的人物转校来到这里,加上他家里也不怎么管他,让沈祝山曾经产生过他们是一类人的错觉过,因此作为“大哥”沈祝山对孔洵是有几分额外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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