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冰冷的河水能吞没人的理智,溺水者在窒息边缘挣扎时,只要有可支撑的点,递去锋利的刀刃也会攥紧,即使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很多情况下,那双充血的手会变成毒藤,挣扎着,死命地把施救者拖进深渊。
  哪怕不是故意,哪怕只是为了想活命。
  最后的生机,可能就这样一寸寸,一厘厘地被淹没,消失于浑浊的水泡翻涌间。
  他不是没见过悲剧,明明两人可以一同上岸,但救援的那个被按住脑袋,跟着呛水,最终双双离世。
  所以有种风凉话,说真要去救人的话,等溺水的人扑腾得差不多,身上没劲儿了再去救,保险。
  周旭有经验,有力气,知道怎么游着靠近,从后面控制住溺水者的身体,但一来一回太过消耗体力,之前老闫委婉地劝过他,说你这不能不要命。
  恰恰相反,周旭惜命得很。
  他就是因为惜命,才去做这种事的。
  大半夜的,情绪不管不顾地上来,居然跟李锋聊了挺久,到最后,对方给周旭递了支烟,说没事,好人有好报。
  周旭懒懒地靠在墙上,仰头看天:“嗯,我知道。”
  等回去后,方秉雪居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周旭换了外衣,把手搓热后摸对方的脸:“吵着你了?”
  方秉雪眼神还有点懵:“啊,没有,我自己醒的。”
  这人睡相不太好,头发滚乱了,翘得很高,看得周旭心里有点软:“再睡会,不急。”
  “回笼觉啊,”方秉雪嘟嘟囔囔的,又躺了回去,“那得睡多久啊,一上午都没了。”
  周旭跟着躺下,把人搂怀里:“没就没了呗,咱睡舒服了要紧。”
  方秉雪的脸贴在周旭胸口,嗓音还哑着:“行,那我再眯会。”
  嘴上这样说,倒是没睡着,还有心思把腿搭人家腰上,活脱脱一小流氓,周旭惯着他,随便他怎么闹腾。
  “你刚抽烟了?”
  “嗯,难闻吗,我去冲个澡?”
  “不用,”方秉雪揉了揉眼,“事都办妥了?”
  周旭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嗯,放心……嘶,你别乱摸!”
  他纵着方秉雪为所欲为,不代表可以这么嚣张,大清早的,男人本来火气就旺,哪儿受得了这么撩拨,周旭不自在地捉住方秉雪的手,拿出被子了。
  方秉雪还在笑:“你昨天草我腿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
  天蒙蒙亮了,周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方秉雪立刻老实:“困了。”
  其实刚才周旭推门回屋那会,心里特别暖,觉得家里有人等,就把动静放得很轻,推门一看,喜欢的人没跑,很乖地在床上坐着,手还按在他躺过的地方,简直就像新婚小夫妻,其中一方睡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寻找对方留下的温度。
  给周旭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赶紧把人搂在怀里抱着,抱着,哄着,哪儿知道方秉雪蔫坏,把温馨的场景弄得变了味儿。
  “那个,你能不能……”周旭喉结滚动着,有些难为情,“叫声老公再睡?”
  实在这个气氛太好了,他憋不住,拇指刮着方秉雪的后颈:“就一声,行吗?”
  方秉雪睁眼,手指点在周旭喉结的痣上:“旭哥,你这耍流氓呢?”
  周旭抿着嘴,沉沉地望着他。
  “等之后吧,”方秉雪仰着下巴,眼神有些挑衅,“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叫。”
  他管杀不管埋,说完就把脑袋往人家怀里一拱,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完全不去看周旭的表情,周旭拿他没办法,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不敢放手,也不舍得放手,只是沉默着低头,蹭了蹭彼此的鼻尖。
  方秉雪懒洋洋的:“问你话呢。”
  周旭说:“有。”
  第53章
  叫老公这种事,对于方秉雪来说,还是太夸张了。
  但既然周旭问了,他总得有个回应,就在蹭完鼻尖之后仰起脸,很浅地贴了贴彼此嘴唇。
  含蓄,清纯,跟俩早恋的小孩似的。
  亲得心里没什么杂念,很干净,很软,周旭摸着方秉雪的头发:“睡吧。”
  方秉雪说:“嗯。”
  他这一觉睡得挺踏实的,毕竟熟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已不需要睁眼去看,能嗅到,感觉到,人的感官非常依赖于直觉,当你习惯了这里淡淡的香皂味儿,知晓午后的余晖从哪慢慢笼罩,那对方就不再只是片面的印象——离开的短短几日,方秉雪想周旭了。
  而如今,他就这样平和地躺在周旭怀里,沉沉睡去。
  小时候方秉雪读书,有句古诗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当时还不太理解,现在日上三竿没起床,真有那么点消磨时光的趣味,周旭还没醒,呼吸均匀而沉稳,方秉雪就安静地看他,看了会儿,周旭把他拢得紧了些,用下巴拱方秉雪的颈窝。
  “我刚才想,”周旭嗓音有点哑,“这也太幸福了,怕是梦,不敢睁眼。”
  方秉雪捏着他的手心:“不是梦。”
  周旭把眼睛睁开,睫毛下是很深的笑意。
  就在这个瞬间,方秉雪心里油然萌出个念头,真的太幸福了,彻底理解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管他外面洪水滔天,现在就想跟周旭永远地溺在温柔乡里。
  天光大亮。
  方秉雪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睡醒了。”
  他俩都是挺有规划的人,对于要干什么事心里有数,不会为难自己,懒觉睡就睡了,偶尔一次不算什么,方秉雪去卫生间洗漱,周旭整理床褥,叠好,抻平床单,才慢悠悠地出去,抱着肩看方秉雪刷牙。
  睡衣滚得有点皱了,周旭看了会儿,过去给他抚平,都洗漱完后,周旭做饭,方秉雪在旁边打下手,被嫌弃,赶到客厅里看电视。
  今年有奥运会,电视里正在采访一个运动员,讲拿金牌前的训练有多苦,方秉雪坐在沙发上,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
  他恍惚间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吃完饭,又一块儿挤在厨房刷碗,主要是周旭负责刷,方秉雪负责把碗放进凹槽里,配合得还挺默契。
  “头发是不是长了,”周旭洗完手,“我给你再剪一下?”
  “还好,”方秉雪说,“经常让你给我剪头发,还挺不好意思的,以后有机会我也给你剪。”
  周旭顺杆爬:“别啊,现在就可以啊。”
  方秉雪问:“你确定?”
  周旭完全没发型,一把推子搞定,得亏骨相好,剃平头一点都不突兀,帅,英俊,显得眉目很深邃,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方秉雪就有些受不了。
  “来呗,”方秉雪说,“反正你马上要出门,收拾下吧。”
  周旭说:“哎。”
  院子里,周旭坐在个凳子上,腿稍微岔开了点,方秉雪站在中间,举着个吹风机——狗男人今天撒娇上瘾,剪头发的时间太短了,两分钟搞定,他又缠着方秉雪,要让帮忙吹头发,方秉雪说你甩两下得了费这事,周旭说我又不是狗,方秉雪说你这还没狗毛长,周旭说你帮我吹一下嘛。
  方秉雪拍了拍他的脸:“占我便宜呢?”
  “没,”周旭两条胳膊圈着方秉雪的腰,“舒服,谢谢宝贝。”
  方秉雪举着吹风机,调了中档,指缝被粗硬的短发扎得有点痒:“可以吧?”
  “嗯,”周旭说,“简直太可以了。”
  吹头发的时间比剪更短,方秉雪说的没错,甩两下就能干,但他这会没关吹风机,还举着,腰被周旭松松地拢着,掌心有点烫,方秉雪的视线下移,盯着周旭的肩膀和喉结:“旭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旭看着他,“这辈子就是你了。”
  方秉雪没什么表情,关掉开关,然后举着吹风机——是举枪的姿势,对准了周旭的心脏。
  “砰,”方秉雪轻声道,“打中了。”
  周旭一动不动:“嗯,是你的了。”
  亲热的事做了不少,跟恋人似的,分开的时候也依依不舍的,周旭在车里按着方秉雪亲了好一会儿,亲得嘴唇泛着水光,微微发肿,才喘着气把人家的衣服扯好:“行了,回去吧。”
  这次长了心眼,在车窗贴了种深色的膜,朗朗乾坤,不管他们在里面如何颠鸾倒凤,外面也休想看到分毫。
  方秉雪还在喘,拿手背贴自己的脸,好烫,周旭伸手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又递过来瓶水,盖子已经拧开了,方秉雪直接灌了小半瓶,才呼吸平缓下来:“我上去了。”
  周旭说:“嗯。”
  家属院里挺热闹的,毕竟国庆假期还没结束,有小孩在玩丢沙包,方秉雪踩亮楼梯间的灯,进屋,走到阳台那看了眼,周旭的车才调了个头,悄然离开。
  那堆玫瑰方秉雪没处搁,就挑了几支抱回去,剩下的全留在院子里了,走的时候方秉雪还挺心疼的,说浪费,周旭问那你喜欢花吗,方秉雪说就那样,但这会回来了,屋里就剩一个人了,他认认真真地找了个瓶子,把玫瑰插进去,放在餐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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