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该聊天聊天,该开玩笑开玩笑,一壶开水烧沸之后,短期内看着不显,一摸就烫手,方秉雪嘴欠呗,又绕回追人这件事上,周旭就“嗯”了一声,说方老师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怎么追。
  “我靠,”方秉雪震惊道,“你叫我什么?”
  已经到地方了,周旭早都停好了车,但两人都没动静,连安全带都没解:“这不是,想让你帮忙吗?”
  方秉雪憋了会儿:“你可别叫我这个。”
  他父母感情好,职业又很传统体面,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都喜欢用职业来互相称呼,比如提起秦素梅,方俊从来都是,我们小秦老师怎么怎么的。
  最早方秉雪不明白,还感觉有点客套,生分。
  后来长大了,对这俩人的腻歪习以为常,他读大学那会隔壁室友谈恋爱,有次对象过来了,说我找警察哥哥。
  约会结束回来,门推开,一屋子人夹着嗓子,此起彼伏地开始起哄:“警察哥哥——”
  声音都带波浪线的。
  相熟的人用职业称呼是调侃,可周旭心思不纯,落在方秉雪耳朵里,就有点亲昵和色气了。
  哪怕他并不是老师,也受不了。
  周旭偏过脸笑,笑完才问:“那叫你什么?”
  方秉雪说:“名字就行啊。”
  “对了,”周旭说,“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雪饼?”
  蛋糕吃完了,车厢内还有点甜腻腻的味道,方秉雪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嗯,我名字读起来有点拗,朋友就这样叫了。”
  周旭问:“我也能吗?”
  方秉雪又喝了一口水:“随便你。”
  周旭没有顺杆子爬,又把头偏过去笑了会儿,方秉雪发现,这人笑的时候喜欢低头,或者扭过脸去,可能是在装酷。
  “走了走了,”方秉雪扯下安全带,伸手推开车门,“我得回去了,那个……谢谢旭哥了啊。”
  周旭没下车:“嗯,路上慢点。”
  方秉雪跑得还挺快,一溜烟儿没影了,周旭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把他刚才喝过的矿泉水拿起来,拧开,给剩下半瓶水喝完,才驾车离开。
  儿童节在县城里还挺热闹,主要体现在晚上,商超门口和公园有活动,都是幼儿园和机构举办的,搭个台子,化好妆的小孩上去唱歌跳舞,家长们搬着凳子坐下面,摇着扇子笑。
  音响震耳欲聋,小孩各个眼线飞到太阳穴,脸上画了腮红,县城热闹得像绑满彩带的氢气球,被风刮得那叫一个招摇。
  方秉雪在宿舍打扫完卫生,洗了澡,跟父母和师父通了电话,没说别的,前者依然是催他找对象,而后者则提了件事,说今年有个青年骨干培养工程,挺好的。
  师父对他来西北驻点不太乐意,觉得学不了什么东西,也不是特殊晋升渠道,没必要。
  这些话,师徒俩开诚布公地聊过,聊完也就罢了,师父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方秉雪年轻,野心勃勃。
  他不可能在清水衙门里混日子,过闲散平凡的生活,方秉雪有目标,吃得了苦,无论是职业规划还是人生轨迹,谁都别想能影响得到他。
  人生那么长,该做什么,方秉雪心里门儿清。
  所以在这场人生的马拉松里,他不急于一时,想尽可能地去多尝试,去淋雨,去经历风沙,去翻越巍峨高山。
  方秉雪问:“什么时候呀,我之前没听说这个政策。”
  “九月份了吧,”师父在电话那边说,“这批人选拔出来,可能会去公安部直属院校进修,或者有重大案件跟班学习,是个好机会。”
  方秉雪一听就精神了:“今年冲突了,那明年还有吗?”
  “你过两年再呗,”师父哼了一声,“在西北熬到三十,我看你还参加不参加。”
  方秉雪嘿嘿直笑:“我还年轻着呢……”
  “知道,小兔崽子的年纪,”师父也笑了,“下次回来得国庆了吧,我可得躲着你。”
  方秉雪立马接话:“那不行,师娘说了要给我做红烧肉!”
  挂完电话,外面已经蒙蒙黑了,方秉雪从厨房里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啃。
  这会正在播新闻,他别的不看,新闻是一定要听的,等节目结束,响起天气预报的背景音时,他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手机响了,周旭打来的。
  他问:“方秉雪,你在哪儿呢?”
  方秉雪说:“在家啊,看电视呢。”
  他看了眼时间,估计现在快八点了,周旭可能要约自己出去吃夜宵,或者兜风,方秉雪不打算出门,他俩现在关系有些危险,太频繁见面,不合适。
  “你往阳台走,”周旭说,“你看外面。”
  方秉雪:“哎?”
  他拿着手机,将信将疑地往阳台那边走,宿舍面积小,阳台连着卧室,推开那扇小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广袤夜空。
  周旭那边有风声:“出来了吗?”
  方秉雪还在问:“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瞳仁里倒映出烟花的绚烂。
  一朵又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如墨的夜幕里绽放,闪出耀眼的星光,亮晶晶的碎屑像萤火虫似的,还未闪烁着落下,就有更大,更明亮的璀璨在绽放。
  而沉闷的爆裂声,在数秒后,才和胸腔里的心跳共振,姗姗来迟。
  “砰——”
  不止是正面对着的方位,侧面,后面,不管方秉雪朝哪个地方看,河边,广场,城郊,都有烟花绽放,小县城的热闹持续到了晚上,大街小巷的人都仰头看着夜空,微微张着嘴惊叹,小孩则骑在大人肩头,拍着手叫:“好漂亮啊!”
  烟花声音太大,显得周旭那边的嗓音有点沙:“方秉雪,生日快乐。”
  今晚,无论方秉雪在县城的哪里,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这场烟花。
  而今晚,也有无数人看着夜空,雀跃于烟花的美丽,和突如其来的欣喜。
  淡淡的烟尘飘散,洒落零星的火光,方秉雪像是被烫到了,脸颊发热,很快地眨着眼睛:“你、你这是在干嘛啊。”
  “过节呢,”周旭笑着,“热闹点,喜庆点。”
  他不懂什么浪漫,挺俗的,早年间为生活奔波,磨砺出一身的硬骨头和臭脾气,总算开窍想要讨人欢心,犯了难,白天把方秉雪送走后,他磨磨蹭蹭地找丁勇问,喜欢的人过生日,他该做点什么好啊。
  丁勇老不要脸了,扭头进屋,拿了四盒套出来拍桌子上,热泪盈眶:“兄弟,争点气!”
  周旭站起来就走。
  丁勇还在后面嚷,说你小子不懂货,这可是日本进口的,超轻薄,老子这是为你好!
  这边不行,周旭又去问网吧收银那个姑娘,那姑娘瓜子都不磕了,很激动地说出去约会嘛!
  算是约会了,俩大傻子在马路上走了俩小时,最后就给买了个巴掌大的蛋糕。
  周旭都嫌自己寒碜。
  他是真的俗,觉得追人就得送花送钱,让人家开心,可刚开始攻势就猛,怕方秉雪不好意思,想来想去,给硬汉子周旭难为坏了——甚至连最窘迫的时候,周旭都没这么纠结过,不管是钱还是人情世故,他怕过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
  闷头琢磨了半天,店里一个老师傅过来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周旭不太乐意把方秉雪的事情拿来说,尤其是感情还没见光,他对方秉雪看得很珍贵,重视,所以就含糊地说,没事,有点拿不准主意。
  老师傅说:“哦,那就按自己心思来,不就成了。”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周旭突然明白过来了,他的心思是什么呢,很简单。
  他想让方秉雪开心。
  而同时,这狗男人还存了点小小的私心。
  放点烟花,噼里啪啦地一响,火药味儿热闹,除晦气。
  “方秉雪,”周旭叫他的名字,可能头一次追人,声调很僵硬,“长大一岁了,挺了不起的。”
  这语气尬的,跟用肩膀撞完人,斜着眼睛说嗬,挺牛逼的啊差不多。
  都悄咪咪给人家备注“小雪饼”了,说话的时候,还要连名带姓地喊。
  方秉雪说:“是的,了不起。”
  夜幕中,烟花还在绽放。
  方秉雪仰着脸,头发被风吹起来了点:“旭哥,谢谢啊。”
  周旭笑着:“没事,就看着玩。”
  过了会儿,周旭又问他:“好看吗?”
  方秉雪说:“好看。”
  第38章
  这场烟花足足放了大半个小时。
  方秉雪一直没挂电话,他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坐上面,仰着脸边看边聊。
  周旭说正好,今天儿童节,让县里的小孩也跟着热闹,看着玩。
  方秉雪坐了会儿,看还没结束:“你这得花不少吧?”
  要是单独在一个地方放就罢了,他这烟花几乎把砾川县包囫囵了,得亏是县里管得不严,又专门在地广人稀的地儿放,不然肯定审批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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