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难怪那天在车上,迟归能够这么娴熟地报出对方的全名。
  “以导演朋友的名义来探班,应该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迟归看着全露天的陵园环境,如同鹰眼捕捉到了几十米开外的长枪大炮,“来了不少粉丝和代拍。”
  景瞬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瞥,真在一排树上找到了蹲守的代拍和粉丝。
  “好危险!”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汀哥和于霖的粉丝也太强悍了。”
  “什么太强悍了?”
  斜后方突然传来询问,说曹操曹操就到,完成妆造的傅长汀和金于霖一块走了过来。
  迟归偏去视线,正巧对上了傅长汀投来的目光。
  “……”
  “……”
  傅长汀感受到迟归不同寻常的气场,心底钻上一丝同类人的警惕,但面上功夫做得很到位。
  他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景瞬,笑问,“小景,这是你朋友?”
  “汀哥。”景瞬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望向迟归没了声,“我……”
  他还没有忘记呢,上回迟归误会了他和傅长汀的关系!
  即便虞臻和他分析过,迟归很有可能是因为吃醋了,但景瞬还是希望不要造成任何误解。
  好在郑淳安忙完走了回来,“长汀,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校师弟,迟归。”
  “迟归,这两位是我们剧组的主演,傅长汀和金于霖,就不用多介绍了吧?”
  迟归迎上傅长汀的注视,起身,“傅老师,久闻大名。”
  傅长汀伸手接住眼前人的客套,微微一笑,“迟先生这个姓,在海市可不多见。”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景瞬,像是随口提问,“小景,你说是吧?”
  景瞬总觉得傅长汀像是看穿了什么,闷咳,“嗯,是挺少见的。”
  虞臻一直躲在后面棚里偷闲。
  他瞧见这暗流涌动的一幕,吃瓜八卦的心速速上线,悄咪咪拿起手机偷拍了一张:
  哦吼。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
  郑淳安压根没发觉两人间的微妙气氛。
  他想起即将要开拍的重头戏,不忘提醒,“小景,待会儿还得人工降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景瞬点头,“郑导,我有数的。”
  傅长汀知道剧本内容,隐隐有些担心,“地上爬行那段要不要改?小景的腿吃得消吗?”
  迟归没看过完整剧情,但他听见剧情涉及到了景瞬的双腿,眸光微变。
  景瞬攥着剧本的手微微用力,想也不想就接了话,“我能演,不要改!”
  “郑导,剧本里的那种行为做法才是最符合燕子经的!”
  是他要去塑造角色,而不是角色来迁就他。
  那是属于燕子经人生里的最后一场戏,景瞬想要凭自己的实力演到最好。
  郑淳安明白景瞬的考虑,只说,“先踩点试戏吧,要是双腿实在吃不消,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景瞬暗松一口气,“好。”
  “迟归,你先坐着休息。”
  “嗯,你们忙。”
  郑淳安示意了迟归一句,才带着景瞬等人走向拍摄机位点。
  迟归不好向剧组人员直接讨要剧本,但没过多久,他就从一众演员的试戏中窥出了端倪——
  景瞬饰演的角色需要从轮椅上摔下,在“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在墓园的水泥小道上爬行。
  要是换成其他演员,演就演了。
  可景瞬的情况不一样,他是真的行动不便。
  虞臻一看就傻眼了,趁着四下无人,他连忙凑回到迟归身边,“迟归!这不行吧?景瞬现在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万一真的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虞臻一心记挂着好友的实际情况,“你要不找郑导说说,还是换个拍法?”
  迟归瞧见试戏的那一幕,同样担心起身,他刚准备迈出监视器棚——
  下一秒,景瞬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回到了轮椅上,对方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上还带着试戏成功的满足笑容。
  刹那间,迟归顿住了脚步,逼迫自己坐了回去。
  虞臻看出他主意的改变,“怎么了?”
  迟归反问,“景瞬要拍这场戏,是不是连剧本都没给你和喻修竹看过?”
  虞臻点头,“嗯,他那天不是在车里说了嘛?要把最精彩的剧情留在最后揭秘。”
  “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恐怕另外一部分的原因,是景瞬怕他们知道要拍摄这幕戏份,觉得不够安全,提前找剧组协商、更改拍摄模式。
  迟归看着远处认真对戏的景瞬,猜到对方所想,“演员要去塑造角色,而不是为了方便自己拍戏,随意更改角色的行为模式。”
  一个好的影视作品,里面所出现的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核心逻辑,由此延伸对应的言行举止。
  迟归努力压住心底的担心不忘外露,选择了尊重,“他肯定想得很清楚了,才会执意拍摄。”
  虞臻没了话,好半晌才真情实感地露出一句,“你还真是懂他。”
  半小时后,漫长的试戏踩点终于结束。
  郑淳安走了回来,看了一眼迟归,“等久了吧?”
  迟归接话,“还好。”
  郑淳安坐在了自己的导演位上,拿起了地上的扩音器,“安静,各部门准备!”
  剧组全体准备就绪。
  郑淳安一声令下,“action!”
  --
  阴云密布。
  江都市西郊陵园,人迹罕至。
  地面的枯叶被风吹得原地打转。
  突然间,一道极速的轮椅碾压而过,将这片落叶压成了枯渣。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出现在了主机镜头中,而镜片之下的那双眼冷得可怕。
  他正操控着电动轮椅,以最快的速度往陵园上方开去。
  不仅如此,燕子经的怀中还揽着一个小女孩,对方稚嫩的脸上留着一道涨红的巴掌印,看得出下手者的残暴力道。
  b组的移动机位推入。
  傅长汀饰演的岳侨安身手矫健,他跃身攀上了好几道陵园墓碑阶级,径直拦在了燕子经的面前,“燕子经!”
  他额头上冒着青筋,努力控制着剧烈运动后的呼吸,“停下!”
  在不到半米的地方,轮椅急刹!
  燕子经连带着小女孩差点因为惯性栽出去,但他迅速稳住重心,想要操控着轮椅后撤。
  千钧一发之际。
  金于霖饰演的凌酌带着其他刑警及时赶到、层层包围,切断了燕子经的退路。
  “燕子经!你已经被包围了!”
  “马上放了人质投降!你还能有条生路!”
  “……”
  燕子经扫视着周围一圈黑黢黢的枪口,彻底撕碎了初见时的温柔面具。
  他眼中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阴郁,“生路?你们以为我稀罕?”
  这些年,燕子经一共策划了六起凶杀案,自从暴露后,等待他的只有唯一的结局——
  死亡。
  燕子经一点儿都不害怕这个字眼。
  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这些年杀的人太少了!
  燕子经垂眸望着怀里乖巧安静的小女孩,眸光微闪,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凌酌看见他的小动作,警惕,“燕子经!你别冲动!孩子是无辜的!”
  “燕子经,你听我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岳侨安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说服,“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有什么可谈的?”
  “那些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燕子经持刀的手冒起青筋,眼里冒着嗜血的红,“你们知道,那些人的血有多脏、多臭吗?!”
  “我每次回去都要反复洗手、消毒——”
  “洗到整双手泛白、起皱,甚至破皮,我都觉得那个味道还留在我的皮肤里,我恨不得、恨不得把我自己的手也剁掉!”
  “但不行,我的腿没用了,但我的手还得留着杀人!”
  主机镜头实时记录着景瞬的神色变化。
  他眼中的恨意和嫌恶疯狂交织在一块,尾音里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又透着隐隐的兴奋劲。
  癫狂的姿态展露在众人眼前,看得围观群众毛骨悚然。
  郑淳安很满意景瞬目前的演绎状态。
  燕子经的心态本来是扭曲的、阴暗的,他一方面恨这些人渣的血弄脏了自己作画的手,但另外一方面——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杀人”表现出丝毫的忏悔和恐惧,反而每一次的作案都会加重他的施虐欲望。
  对燕子经来说,任何家暴的人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死绝!
  他不是在做坏事,他是在做好事!在拯救那些无辜的妻子、孩子,也是在拯救童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拍摄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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