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景瞬当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少年心性的他认定父亲背叛了母亲,于是回家就拿着这段视频质问起了景观海。
  “我爸一开始还想要遮掩,但后来我妈话里话外添了几把火,他们两人就当着我的面争执了起来。”
  景瞬回忆起那段争吵,仍然觉得可笑讽刺,“你能想象吗?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只有厌恶,恨不得将彼此的面具彻底撕下,什么夫妻情分都不剩。”
  也是从那一刻起,景瞬才得知了真相——
  景观海和徐佳感情不睦、日常分居了好多年,夫妻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但两人谁都没提出要离婚!
  “一般夫妻不离婚,可能是舍不得孩子、怕孩子伤心,可他们两人不愿离婚不是舍不得我。”
  景瞬的眉心溢出自嘲,“毕竟我不重要,他们是舍不得我赚的钱。”
  影视圈里的儿童演员不在少数,但比景瞬更能赚钱的,寥寥无几。
  夫妻两人谁都不舍得放弃亲生儿子这颗摇钱树,利益促使了他们维持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
  “我记得他们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严重到两人抓着我逼问:要是爸妈离了婚,你跟谁?”
  那会儿的景瞬才熬夜拍完一场大戏,突然直面了父母之间歇斯底里的争吵,累得筋疲力尽的他红着眼眶丢下一句——
  “我谁也不跟!你们要是离婚,我就再也不拍戏了!”
  或许,正是这一句话掐中了夫妻两人的命门。
  从那天起,景观海和徐佳明面上的争执几乎销声匿迹,在景瞬面前又“扮回”了嘘寒问暖的好父母,但私下里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各过各的了。
  景观海早就交往了新的女朋友,而徐佳在带着景瞬跑剧组拍戏的间隙,后也认识了一位离婚带着孩子的男老板。
  双方的交往对象都知道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唯一被瞒在骨子里的人,只有他们的亲生儿子景瞬。
  “迟归,我十八岁前赚的所有片酬不仅养着我的父母,甚至还成了这两家人的额外来源,你说可不可笑?”
  时至今日,景瞬依旧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没人爱他!没人心疼他!
  “是他们的错,可笑的也是他们。”
  迟归望着景瞬落寞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从十八岁之后就选择独居,“你当时没想过走法律程序,尽可能将这些钱要回来?”
  “询问过律师,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一来是因为所有的片酬都属于景瞬在未成年时所得,景观海和徐佳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确实有一定的管理权和支配权。
  别的不说,就连很多剧组合同都是他们代为签署的。
  二来是因为景观海和徐佳,以及那会儿还在世的爷爷、外公、外婆分别来找他软磨硬泡、求情说好话,还将那套老破小的套房留给景瞬做补偿。
  三来是因为景瞬的演员身份,那时又没个经纪公司,处理起来多少有些不方便。
  就算景瞬从小泡在剧组里见多识广,社会经验比一般人的同龄人要多,但终究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孩子。
  “我在看清事实后,是带了一点儿赌气的成分,没再和他们有过多往来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那点气性早已消散,而他最终认清了自己“没有父母”的事实。
  夜风吹得景瞬眼眶发涩。
  “……”
  迟归明白景瞬当年的无助和难处,没再追问。
  他上前关了窗户,替身边人挡了冷风,“你做得对。”
  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景瞬偏头看向景瞬,“我今晚失眠,一是因为又想起了他们当年对我的伤害,二是因为我也、也有点怕。”
  上辈子,景瞬做过大大小小好几场手术。
  一开始手术室的门口还有“演戏”的迟盛和真心陪同的朋友,再后来,迟盛演不下去了,而他的朋友由于家人生病出了国。
  而只要是手术,就有失败的风险,甚至还会伴随着一定量的死亡率。
  景瞬知道自己没有真正可以依赖的家人,习惯了将真实的恐惧一压再压,更接受了每次带着希望、再到希望落空的过程。
  “宋教授在这方面是最权威的专家,如果这次手术结束,我还是没有好转,那该怎么办?”
  景瞬瞳孔深处溢出细碎的担忧和紧张。
  迟归迅速制止了他的坏联想,“别想那么多,会好的。”
  景瞬不确定,“真的会好吗?”
  迟归接住他的彷徨,“会,一次不成功,就来第二次、第三次,我会让人再去找其他治疗方案。”
  景瞬呼吸微凝,“迟归,你为什么……”
  迟归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给出最合适的理由,“你当初找我帮忙,不就是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
  “既然双方拟定了协议,那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就不会食言。”
  迟归正对着看向眼前人,口吻平稳而坚定。
  “景瞬,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
  一切都来得及?
  霎时,景瞬心脏连同灵魂都跟着震了一拍。
  他毫无防备地跌进迟归的眼底,那里的墨色比夜还要浓稠,对视之间仿佛能吸尽他所有的不安、迷茫和忐忑。
  然后,他听见对方说:
  “景瞬,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陪你。”
  第19章
  次日下午,手术准时开始。
  景瞬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都无力去想。
  滴——滴——滴——
  直到耳畔传来不算规律的滴答声,沉寂了许久的感知慢慢苏醒。景瞬抬起沉重的眼皮,又因为过分刺眼的光亮而蹙了眉。
  “唔。”
  “景瞬?”
  有人喊他的名字,很轻。
  景瞬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病床前,他对着迟归这张脸停滞了好一会儿,等到手术前的记忆恢复,才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
  手术结束了?
  迟归是一直在这里陪着吗?
  景瞬鼻尖没由来的一酸,流露出的神色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他张了张嘴巴,才发现自己口鼻都被呼吸机给限制住了。
  迟归将景瞬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低声安抚,“你先缓缓,别急着说话。”
  说完,他第一时间按动了床头的传呼铃,“麻烦通知一下宋教授,景瞬醒了。”
  “好的。”
  整个医疗团队就是专程为景瞬服务的,听到消息后,宋春晖迅速带着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景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春晖站在病床前,俯身详细观察着景瞬的状态,“告诉我,这是几?没力气说话可以眨眼。”
  景瞬戴着呼吸机不太方便,但还是一一回答了所有问题,思绪逐渐清晰。
  就这样问了许久,宋春晖才示意医护暂时摘下了景瞬的呼吸机。
  他从白大褂里拿起一个医用小仪器,掀开了景瞬身上的被子,用巧劲敲击了他的腿部关节,“景先生,现在什么感觉?”
  景瞬有些迟钝,“有点麻。”
  宋春晖换了一个位置,重复步骤,“这呢?”
  “好像差不多。”景瞬如实回答,“也有点麻。”
  宋春晖加了一些力度,“那这样呢?”
  余音刚落,景瞬就捕捉到了一丝短促的、轻微的痛意,痛得让他不可置信,“……疼?”
  宋春晖笑而不语,只是又敲击了一下他的关节。
  景瞬再次捕捉了这来之不易的痛感,脸上涌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喜,甚至连声线都在发抖,“疼,疼的!”
  迟归目睹了两人间的问诊,眉间潜藏的那丝严肃消失了。
  他代替景瞬发问,“宋教授,景瞬现在的情况算好还算坏?”
  “这不明摆着吗?有感觉就是好事。”
  宋春晖替景瞬将被子盖好,“放心吧,第一轮的手术比预计得还要顺利,至少修复了百分之七十的神经损伤。”
  “景先生,好好休息,过阵子再做个全面检查,后续的治疗方案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近一步调整。”
  “……”
  景瞬还陷在刚才久违的感知中,一时回不过神。
  宋春晖明白景瞬此刻的心情,干脆交代迟归,“请护工了吧?”
  “要仔细对着术后须知去做护理,暂时不能让病人乱翻身,晚点可以先吃一些流食,术后体力补充很重要。”
  迟归心里有数,点头应下。
  宋春晖带着医护人员离开,轻微的关门声传来。
  景瞬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迟归,我、我不是在做梦,对吗?”
  迟归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认真回应,“不是做梦,宋教授说了,你的手术很顺利。”
  景瞬得到这声肯定,眼眶迅速弥漫起了久违的酸涩,他迅速偏头合上双眼,压下那声快要藏不住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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