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必须去马湖。
  底下积雪已经漫到迟牧年脚踝。
  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提着裤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小区门口的马路上踏去。
  雪太大了。
  而且这个点根本没几辆出租车从门口驶过,好不容易看到一辆,迟牧年拼命招手对方也当没看见,继续往前开。
  迟牧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才这么点大。
  小孩的身体,这么晚打车本身就不安全。
  到时候人没弄回来,自己先出事了。
  迟牧年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站在保安亭里给迟北元打电话。
  迟北元今晚在医院守夜,那边没响几次他就接了,声音有点哑:
  “年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我在小区门口。”迟牧年说。
  “小区门口......”迟北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往上拔高一度:
  “你这么晚不在家好好睡觉,怎么跑外面去了??”
  迟牧年现在根本没工夫跟他爸解释,也解释不了,只能说:
  “爸。”
  “我现在有急事要去一趟马湖,但是这边附近都拦不到车,你能不能让郑叔叔送一下我。”
  “马湖?开什么玩笑啊,这么晚你郑叔叔一家肯定都睡了!”迟北元在那边直皱眉。
  继续对他,“年年,你听爸爸的话,赶紧回家去,这么冷的天你是又想感冒了???”
  迟牧年也知道这样很不合适,但他是没其他办法了,也不可能现在就走,急得快要哭出来:
  “那爸爸,你能给我想想别的办法么??”
  “我是真的要去马湖,有很重要的事,一定现在、此刻,马上就要去,不去不行!!”
  “迟牧年。”
  迟北元再次开口,他平常极少喊迟牧年的全名,这回严厉中夹带着守夜一整晚以后的倦怠。
  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累。
  喊完这三个字他沉下来:“你听话,回家睡觉,别让爸爸担心。”
  迟牧年知道这下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低下头,默默呼出口白气:
  “哦。”
  “好吧。”
  挂了电话以后,迟牧年赶紧再给江旬打过去。
  他现在多半是没办法到那边去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帮着跟t6店员说说,让江旬在那待一个晚上。
  折腾那么久已经夜里两点四十。
  还有三个多小时天就亮了,他可以到t6接人!
  手机那边响了好久,第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第二个连提示音都没响。
  江旬关机了。
  后来迟牧年又连续打了好多个都是这结果。
  他迎着风雪回家,衣服也没换,身上的雪和水混在一起,就这样蜷缩在客厅沙发打电话。
  打到后面头越来越晕,迟牧年才意识到要回房间换衣服。
  换好以后坐在床上打电话。
  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一股热度涌上来,眼前逐渐变得迷糊。
  睡眼朦胧,迟牧年觉得自己隐约被人抱起来,对方说了句什么自己完全没听清楚。
  醒来以后就躺在社区医院。
  迟牧年躺在病床上,旁边坐着迟北元。
  “爸。”他喊出声。
  躺着的时候没觉得,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里好疼,像有个火球含在嘴里。
  “嗳年年,还难不难受?”迟北元在旁边问他。
  迟牧年这种时候不可能说真话,道:“不难受。”
  努力看着他:“对不起,爸。”
  迟北元昨天在医院陪了陆教授一晚上,结果今天上午一回家就送他来医院打针。
  就算是在打针,迟牧年都能注意到人面色不太好,像是老了十岁。
  迟北元虽然又急又气,但更看不得自己儿子烧成这样还在说这个,摸摸他额头:
  “不赖你,是爸爸不好,本来就不该过年的时候把你一个人丢在家。”
  迟牧年还想说些什么宽慰他爸,但他嗓子实在是疼得冒烟,只能赶重要的说:
  “爸,我手机呢?”
  迟北元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他,对他说:
  “我送你来医院的时候就看你抱着这个,这都被你打关机了。”
  关机......
  迟牧年立刻抢过来,摁亮屏幕。
  他这款学生手机,只要关机以后就收不到任何来电提醒。
  他再查了一遍短信,里面也只有他发给江旬的那两张雪景照。
  今年这场雪据说是随城几十年一遇的大雪。
  迟牧年打完针是被迟北元背回家的。
  迟牧年觉得江旬现在多半不在t6。
  他也不想再让迟北元担心,硬是在家躺了三天,等到烧完全退了才出门。
  连续几天去江旬家,发现找不到人以后不死心。
  买了张随城地图,骑车从小区出发到马湖。
  马湖居然离他们这儿不远!
  可是从湖的这头骑到另一头,到处光秃秃的,还有些脏脏的雪被铲到路边,绕了两圈都没看到一家t6。
  程成那天也被他拉着一起,骑一半早累趴了,坐在车上直喘气:
  “你到底要找什么啊年年,我都快累死了,你爸之前不是说你身体不好么......”
  迟牧年问他:“你最近在小区里打雪仗,见过江旬么?”
  “江旬?你没见过我当然更没见过了。”
  迟牧年没再说话。
  注意到他表情不对,程成一拍人肩膀,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
  “哎呀你放心吧,等开学以后他肯定就出现了,每年不都这样吗。”
  “嗯,希望吧。”迟牧年应了声。
  结果今年寒假赶上随城的雪灾,开学延迟了快一周。
  好容易等到开学,迟牧年早早就坐教室等着。
  每次从外面进来一个人他就挺直腰板往前门看。
  可直到老师进来了他旁边那个座位都是空的。
  六年级下学期,因为各种招考面试,各个班上每天都有一部分学生没来。
  只有拍毕业照那天全部都到齐了。
  可从过年的前一天清晨,迟牧年就再也没见过江旬。
  第26章
  人这辈子一直在变, 小时候喜欢把“永远”、“一定”挂在嘴边,好像这样的承诺完不成天就要塌了。
  等到大一点,脑子里就会选择性地遗忘点什么东西, 之前说得那些都被抛之脑后,有时候可能是假装的,但更多是被掩埋在应接不暇生活里。
  时间久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之前的那些小习惯、被人宠着惯着的臭毛病,也在成长的岁月里消失大半,再提起来自己都觉那是在瞎矫情和无理取闹。
  都长大了。
  珞槐路南三中学站。
  公交车鼓鼓囊囊从远处驶过来, 因为负载太大,前前后后都是汽车,它开得极慢。
  三步一卡, 五步一停,不到四米的距离硬是堵了快二十分钟。
  好不容易停下,里面的人都跟下饺子一样挤出来。
  这个点下车的大多都是学生, 下车后全都往不远处的学校里冲过去。
  挤到最后,车门里挤出来个青葱少年, 高高瘦瘦,白净的面容干净清爽,亲和的长相又不过分孱弱。
  抽条得像棵小白杨, 阳光打下来, 是远远看着都能一眼挑出的类型。
  他下来以后没跟着去学校,而是直挺挺冲到公交车前门, 蹬一脚上去后公交卡往那一贴。
  朝司机师傅喊:
  “师傅, 刚人太多了,没刷上!”
  再两步从车上蹦下来。
  “嘀”的一声,公交车开走了。
  少年停留在原地, 身上的短袖校服背后也印了一大圈汗渍。
  外面太阳很大,他随手把挂着的白色耳机线缠两下塞进校服口袋,擦了瞬额头就往学校里边走。
  以前最怕坐公交的人现在已经能够跳上跳下了。
  还没等进学校就听见有人喊他:
  “小年年,还差五分钟就迟到了。”
  迟牧年当即想转身就走。
  被对方扯着书包给带回来,“哎哎哎,不喊人啊?”
  迟牧年太阳穴跳了两下,只能说了句:
  “唐卓哥。”
  “诶,乖。”
  唐卓收回手,银色边框眼镜后边的神色一闪,笑道:“你这军训的也没见晒黑啊。”
  “啊。”迟牧年看了他眼,有些惊讶:“你暑假去海岛度假了?”
  唐卓:“......”
  皮笑肉不笑:“迟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你那地理还想不想及格了。”
  “想想想。”迟牧年立刻说。
  主角受,唐卓。
  当初迟牧年不想来南三,就是怕遇到眼前这个人,可没想到这么三年,自己倒是和唐卓混熟了。
  书里剧情早就崩得乱七八糟,迟牧年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在这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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