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利维特看着躺在病床上,仿佛下一刻就要与那薄薄的布料融为一体的的喀瑞拘·纬庀科迟迟没有动作。
  “坐吧。”
  最后还是喀瑞拘·纬庀科出声这份沉静才得以被打破。
  在抵达治疗中心前,随着治疗中心邀约信息之后抵达的,还有塔利亚连那边转发过来,最新出炉,喀瑞拘·纬庀科的身体数据检查报告。
  结果并不算好。
  喀瑞拘·纬庀科在几天前那场混战中所的受的外伤还是其次,在经历过大小多次战役的他身上发生甚至可以说小菜一碟。
  之所以造成他当下这副模样,更多还是取决于多年奔波伐战留下那些经年累月的旧伤,再加上年岁渐长,无论精力还是身体技能都在退步,体内器官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点衰竭。
  早在这反叛军的突袭以前,喀瑞拘·纬庀科就是首都星治疗中心的常客。
  喀瑞拘·纬庀科自己也清楚,这次的受伤至多也不过就是一个引子罢了。
  他知道就算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后天、随时随地,任何一个理由都可能、也可以是致使他倒下的那根导火索。
  不止喀瑞拘·纬庀科,利维特也同样清楚知晓这一点。
  他们都心知肚明。
  所以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不敢独自推开那扇门。
  利维特坐下后依旧没有人说话。
  瞟了眼还自觉在利维特斜后方站着的路沉行,虽然觉得这人有些多余且碍眼,想了想自己后面要说的话,喀瑞拘·纬庀科还是没开口将人给赶出去。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瞄了眼,听话在病床旁坐下的利维特·玥。
  经过这半小时的检查和恢复,明明声带已经可以正常工作,喀瑞拘·纬庀科还是装模作样,喉咙卡住似的清了清嗓子。
  接过路·过分有眼力见·沉行递过来的温水,喀瑞拘·纬庀科顺势抿了口,全当润嗓了。
  “玥啊———”见喀瑞拘·纬庀科这一开口就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路沉行眼皮一跳,觉得多半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我这一生见证了无数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从混乱无序之初再到组建文明帝国成立—————”下一句喀瑞拘·纬庀科就提起了自己的往事。
  他提他的往事倒是没什么,可坏就坏在这往事里,一同被提起的人了。
  喀瑞拘·纬庀科:“玥。我要先在这和你说声对不起。”
  “我啊、之所以对你一直关注,还让你喊我一句老师,很大一部分原因———
  都来源于你的两位父亲。”
  见利维特表现淡淡,“果然,你早就猜到了。”喀瑞拘·纬庀科有些感叹,却没有纠结去问利维特,既然早就猜到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自己。
  可能是胆怯,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就像是对他的两位父亲那样,喀瑞拘·纬庀科都尊重他的决定。
  只有今天。
  喀瑞拘·纬庀科想最后再自私一回。
  “蒲玥。”
  “这是他们为你取的名字。“玥”字在你父亲的传统中意为神珠,象征着神秘与祥瑞。他们希望你如明珠一般,拥有外表的刚毅同时也保留着非凡的内质。”
  喀瑞拘·纬庀科凝视着他那对,穿越时空与那人几乎重合的绿眸。
  “——也是想告诉你,你是他们最为珍视的的珍宝。”
  利维特、或者说蒲玥说不清自己现下的感受。
  原本计划好留给自己时间,在几天后才会被揭开,他一直不敢触摸的谜底猝不及防以这样的方式,提前摆到了他的眼前。
  一向平静无波的绿潭被这突然落下的石子激起片片涟漪。
  蒲玥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喉间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塞,心底一片恍然。
  习惯于安静清冷的人,等到真正该发言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措辞。他安静着,只有眼角突然泛上的红,在提醒,原来他心底也一直有个孤独委屈的孩子。
  一直裂开着的那道口子好像在这一刻被填补上了一小块,名为爱的碎片。
  喀瑞拘·纬庀科见过蒲玥各式各样的沉默,但今天这样的却是头一次。
  喀瑞拘·纬庀科很想抱一抱他。
  抱一抱这个,仿佛要在这一刻破碎,他看着长大,从受人所托时的不情不愿,到目光总是不受控制会在对方身上停留。从不喜到总无意识问起他的下落,担心他有没有受到欺负,再到后来越长越大,和那人愈发相像,他却总下意识躲避再不敢直视,只能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他越走越远的孩子。
  这次他没有躲避,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再允许。
  等蒲玥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一股灼热的温度覆盖。无视喀瑞拘·纬庀科已经翻上天的白眼,路沉行自顾自抱着眼仿佛被定在原地无路可逃的阿玥。
  可能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喀瑞拘·纬庀科没有贸然打破两个小辈的温存,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幅画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相通的感应平复下来,路沉行才将拥抱慢慢改成了肌肤相贴。
  喀瑞拘·纬庀科见状抿了抿唇,这才继续,“除了这个名字,他们还给你留下了些别的。”
  “你父亲将那些留在了古遗迹密林。”
  见终于要引出自己的请求,喀瑞拘·纬庀科喉结上下滚动,莫名还有些紧张。
  “正好我想再去见一见他们。”见一见我的朋友。
  反应了一会儿蒲玥才想明白,喀瑞拘·纬庀科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仿佛许久没有说过话。“真的要这么做吗?”
  蒲玥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喀瑞拘·纬庀科却觉得心虚。
  可饶恕如此,喀瑞拘·纬庀科看向对方时的眼神也没有任何闪避。他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孩子。
  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决心。
  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种莫名的氛围。
  蒲月猛然起身。
  见他板着个脸气势汹汹的模样,虽然觉得自己罪不至此,但某一刻喀瑞拘·纬庀科脑海中还是闪过一瞬——他这是终于忍不住要虐待老人,把他给暴揍一顿吗?——的错觉。
  下一瞬,喀瑞拘·纬庀科只觉眼前一黑,他下意识闭上眼,内心胡乱大喊着不讲武德、大逆不道等等这类的词。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喀瑞拘·纬庀科只觉额前传来一阵微凉,有什么东西贴了上去。
  蒲玥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前。
  喀瑞拘·纬庀科眼睛睁开条缝来,可以看到这孩子因为动作而小幅度颤动的长睫。
  这已经是蒲玥所能够想到、最能表达亲近的举动。
  紧接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声音在喀瑞拘·纬庀科耳旁响起。
  “好。”光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音节,就好像要消耗掉他全身的精力。
  蒲玥知道这是老师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即便那个人是他。
  难得见他这样,像个嘤嘤撒娇的小狗,竟然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展现脆弱。喀瑞拘·纬庀科觉得稀奇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丝不忍。
  只是任由他再如何心疼,也无法改变自己早晚是要离开他的这件事实。
  喀瑞拘·纬庀科默了片刻。
  喀瑞拘·纬庀科只是突然联想到:不知道他们这几个在和自己道别时,又是哪种心情。是否也像他一样?
  在某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艰难,却拥有年少与勇气的岁月。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自灵魂深处而起的轻松感在喀瑞拘·纬庀科心底升腾。
  正好他这次可以亲自去问一问。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留个人在等他。
  只见男人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荡若无存。
  应该都走了吧,毕竟谁让他拖了这么长时间。喀瑞拘·纬庀科如此想道。
  他笑着:“现在小年轻呦、”“都喜欢开敞篷悬浮器的吗?”
  蒲玥瞬间听懂他这是在调侃,明摆着说他额头凉。即便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蒲玥身上温度一向偏低,他也不反驳。
  蒲玥早就习惯了,喀瑞拘·纬庀科关心人的方式一向如此古怪。
  不过见他还有多余心情和自己开玩笑,不得不承认心底也的确被安慰稍觉好受了些。。
  寥寥了几句,就这么和两个小辈约定了“出院”的时间。
  喀瑞拘·纬庀科嘴里囔囔着:可别在这打扰我休息了。
  顺势将两人扫地出门。
  有风拂过,卷起地面为数不多几片落叶,它们相倚、戏耍着簌簌奔向远方。
  回到悬浮器,路沉行主动坐上驾驶位接管了悬浮器。
  感受到有边缘泛着冰蓝的精神力絮丝小心翼翼的靠近,蒲玥毫不设防,默许了他的进入,最后轻柔落在他的精神海。
  路沉行学着蒲玥方才在隔离房时的模样,只是将额头换做了更为柔软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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