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然而这一次,许绍恒和一个女人的照片不仅被明目张胆偷拍,还很诡异地一直挂在网上,并没有被量子动力或是许家公关掉。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是经过许绍恒允许的。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胡同,矮墙上的蔷薇摇曳着,花瓣落满石板路。周澍急匆匆经过,又突然倒转回去。
  路边只有一盏灯。借着不甚明亮的光,周澍看见明岚舒靠在墙边。那点微弱的光线投过来,把她惨白的脸映得又冷又淡。
  “还以为你走了。”周澍如释重负,缓了缓问:“怎么了?”
  她的眼睛很红,但脸上没有泪痕。像是哭过,又像是没有。
  胡同深处传来几声狗吠,把周澍的心扰得很乱。
  静了片刻,他又问“我送你回去?”
  明岚舒终于动了动,侧着脸木然地看向他。
  “周澍,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她的声音在黑夜里颤抖:“以为自己抓住了风,可摊开手心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64
  第64章
  ◎爱是信仰◎
  许时豫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这院子。甫一踏入垂花门,便见院子中间的枣树已经高过房檐,把半个院子都拢在绿荫里。
  很多年前,这树还没这么高。阳光透过稀疏枝叶,斑驳光影落于沈慕兰的发梢和肩头。她坐在树下的石桌前,执笔细细勾勒,一副墨兰图便在白瓷茶盏上渐渐成形。
  后来,这场景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几回。但梦做到最后,不是笔折了,就是茶盏碎了。
  如今,他再进这院子,枣树亭亭如盖,但树下已无执笔作画之人。
  许时豫在四合院里踱步一圈,最后至树下的石桌前,回身对跟在身后的小儿子,冷着脸道:“就在这里谈吧。”
  许绍恒便依言在许时豫对面的石凳坐下,让人取来了茶台,亲手濯洗茶具,煮水沏茶。
  这个小儿子虽然人到三十还叛逆,但对父亲该有的规矩礼数从未怠慢,一贯周到妥帖的教养。许时豫心里隐隐生出欣慰,面上也和缓了几分。
  他刚要开口,忽觉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动。低头一看,原来不知哪里蹿出一只黑猫,正用头蹭他的腿。许时豫抬脚赶它,听到许绍恒唤了一声“漆漆”。
  那猫“喵”了一声,扭头跳到许绍恒身上。
  许时豫看到许绍恒把猫抱在怀里,低着头一下一下地给它顺毛。那猫怯意得眯了眼,发出呼噜声。
  人和猫俱是一副玩物丧志的模样,许时豫顿时火大:“你倒是悠闲,看看网上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偷拍的照片在网上挂了一晚上,最后许时豫终于看不过眼花钱买断,同时派人敲打了狗仔。
  但网上早已沸反盈天。因为看不清女人的脸,靠谱的不靠谱的都被猜了个遍。又因为是在医院被拍到,于是有人推测女方准备“带球进豪门”。还有人信誓旦旦,许绍恒在许时豫准备退休的节骨眼上生孩子,一定是为了争家产。总之,吃瓜群众脑补出了一整部豪门狗血剧。
  “股价又没跌。”许绍恒一脸淡定,轻轻拍了拍漆漆的脑袋,将它放到地上。漆漆轻盈地跳开,竖起尾巴跑远了。
  “爹地,网上谣言而已,何必动怒。”
  “谣言?”许时豫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你搞那么大动静帮前女友的儿子治病。下了飞机直奔医院,三更半夜也随喊随到。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帮人养儿子?”
  “您耳目灵通。”许绍恒眼中闪过讽意,看着他脸色阴沉的父亲:“但难道没人告诉您,那孩子是您的孙子吗?”
  许时豫面色不变。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双眉紧蹙地打量儿子,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你怎么知道?”
  许绍恒错开视线,俯身为父亲添茶:“年纪、月份刚好都对得上。”
  “你怎么确定是你的?”许时豫冷冷打断:“丁咏清从分手到结婚只用了一个月。我不想打击你,但在你们正式分手前,他们很可能已经认识。”
  许绍恒静了静,并不受挑拨:“她前夫是白人,那孩子没有任何混血儿特征。您既然查过那孩子,想必已经见过他的照片,不觉得跟我很像吗?而且,”他停顿一下,“亲子鉴定显示亲权关系概率大于99.99%。需要我把报告送到您的办公桌上吗?”
  许时豫记起那孩子的长相,眉眼和许绍恒确有几分相似。何况,亲子鉴定已经证明。
  他缓缓开口,带着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带那孩子来见我。”
  这话似是松口,打算让孩子进许家认祖归宗。许绍恒蹙了蹙眉:“我记得,许家祖训不能有私生子。”
  “你想怎么样?”
  许绍恒沉静得波澜不惊:“让一个女人独自抚养有心脏病的孩子这么多年,是我的错。我会负责并且补偿他们母子。所以,只能结婚。”
  许时豫的目光愈发冷峻,一字一顿道:“她有那种父亲,配不上许家。我不会同意。”
  “不需要任何人同意。爹地,如果您执意插手,我只能再次离开许家。”
  “charles!”
  许时豫脸上现出怒意。许绍恒则与他对视,黑沉的眼眸亦是淡漠。这对父子沉默地对峙着,树下弥漫着压抑的张力。
  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琴姨端来了水果。用一只高足瓷盘盛着,上面绘有青花兰花纹样。
  许时豫冷冷地扫了一眼琴姨,没有说话。许绍恒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瓷盘,神情依旧冰冷。
  树下仍是沉默,但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许时豫重新把视线移到许绍恒身上,冷眼看了片刻:“你确实比十多年前更有底气。”他冷笑一声,算作妥协:“既然这回娶了自己中意的,那就不要像以前结了婚还在外面玩。你外头的女人已经全部结过账了?比如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
  许绍恒蓦地一怔。眼神骤然黯淡几分。
  要怎么和明岚舒结账?许绍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却在这件事上游移不定。
  那天她对他说了爱,但他却从身到心把她伤了个遍。她还好吗?
  许时豫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提醒许绍恒:“把事情处理好,别给自己留把柄”。
  临走前,许时豫又把这座四合院好好地看了一遍。
  如今他是半退休状态,天禧交给大儿子许绍骢,除非特别重大的事务,很少离开港城。这次到京州参加沈家长孙沈翀的婚礼,原本不必他亲自到场,许绍恒就可以代劳。但这个豪门逆子孤身一人在京州,总归还是想亲自确认过得好不好。
  人上了年纪,心变得比从前柔软。不能原谅的妥协了,无法释怀的放下了。他想过留宿四合院,这样是不是就能离沈慕兰更近一些。但许绍恒把这房子彻底改造后,没留一间客房。何况,他这次还带了陈子妤,许绍恒决不允许她踏进一步。
  许绍恒把许时豫送出门,又回到院中。暮春时节,池中莲叶舒展,几尾锦鲤悠然游弋其间。漆漆蹲在池边,盯得全神贯注。
  他走到池边的石凳坐下,把猫抱了过来。
  漆漆等了半天没等到抚摸,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面容沉静。它对他的心事有敏感的好奇,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他。
  然后它听到他沙哑着低声问:“你喜欢这里,对吗?”
  当然喜欢了,它每天要在院子里疯跑好多圈,逗鱼追鸟,上房爬树,乐此不疲。它对着他“喵”了一声,表达对这个巨型游乐场的满意。
  但是他好像更加不开心了,半阖下眼,露出了倦怠的恍惚:“如果你跟着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漆漆吃惊,瞪大眼睛。他终于伸出手摸它的脑袋:“但是你跟着她,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我了。”
  漆漆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了。于是使劲用头蹭他的手心,希望他能高兴一些。
  陈子妤再次见到明岚舒,觉得“红气养人”用在她身上很贴切。比之一年前,她的眉眼成熟了许多,更加漂亮,越来越有大女主的感觉。
  私人俱乐部的下午茶时间,穿燕尾服的侍者以标准的英式礼仪送上银质三层架,白底描花的瓷盘里盛装着不同口味的三明治、小巧的蛋糕、现烤司康饼以及低糖小甜点。
  陈子妤隔着一桌子点心,将一份卷宗递给明岚舒:“看看吧,有你想知道的。”
  那份卷宗是许时豫找人对丁咏清和她儿子的调查。那小孩是在丁咏清与许绍恒分手一年后出生的。生下来被发现有部分肺静脉未连接左心房,而是连接到右心房。一开始没有明显病症,医生建议长到十五六岁再手术修复。但就在几天前,他出现了严重缺氧昏迷的情况。
  明岚舒在心里想,那晚许绍恒接到电话急匆匆走掉,原来是为了这件人命关天的事。她合上卷宗,看向陈子妤:“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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