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明岚舒有些无措,她没见过这样的许绍恒。静了片刻,她走回去挨着他身边坐下,把手覆到他的手背上,来回摩挲。
“不用安慰我。”许绍恒反手把她那只手给握住了,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过几天是我妈咪忌日,我要回港城去一趟。你乖乖在家待着,没事少出去惹麻烦。”
明岚舒怔了怔,咕哝:“我哪有惹麻烦?”
许绍恒睨她一眼:“你说呢?到时候又想打电话找谁去接你?”
平白无故又被讽刺了一回,明岚舒用力甩脱他的手。亏她刚才还好心想安慰他。
许绍恒哼笑出声,手上一带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明岚舒伏在他的胸前,默默听了一阵心跳。过了一会儿,她试探地问:“你在美国的时候,过得怎么样?”
许绍恒抚着她的长发,认真想了想:“还算可以吧。我跟大哥不一样,他一门心思念书,我经常去打工赚小费。那时候没人知道我是许时豫的儿子,没有司机佣人,生活很简单,也很随意。”
明岚舒轻声问:“那段经历是不是很难忘?”
她问完,便觉察许绍恒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时间隔得太久,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要说印象最深的,大概是骑自行车走很远的路,去高尔夫球场当球童。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拾球,以致于我现在都很讨厌打高尔夫。”
明岚舒听完没有再出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有长长流苏的鸟笼吊灯,散发沉静的柔光,映到墙上的水墨山水画轴上。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明岚舒抬眼看向题在画上的诗句。许绍恒的双臂箍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也让她无法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出声提醒:“许先生你勒痛我了。”
“为什么还叫我许先生?”许绍恒松开手,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让她直接面对他:“我们不熟?”
明岚舒抿了抿唇,迟疑:“那......charles?”
“太刻意了。”他评价道,忽然面露戏谑:“明明,难道你只敢在床上喊我阿恒?”
41
第41章
◎糟蹋真心是要遭天谴的◎
几天以后,许绍恒离开京州。他走后的第一天晚上,明岚舒失眠了。
窗外雨声潺潺,白色的床幔浮动。她闻到空气中草木和泥土的气味,很像他身上的气息,清冷幽静,令她安定松弛。
习惯被紧拥着入眠,习惯分享日常琐碎,习惯生活里有这样一个人。可是习惯并不是自然。到了不能够再拥有时候,她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明岚舒翻了个身,睡到了另一只枕头上。
第二日一大早,明岚舒陪明喆去做复健。明喆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已经恢复得跟正常人无异,除了走路还需要拄拐杖。
理疗结束,明岚舒先到停车场取车,再开到大楼前去接明喆。
哑灰车身红色内饰的轿跑,在上周明岚舒拿到驾照的当天,由许绍恒亲自开到她面前。她只不过是在翻到杂志内页的广告时,无意识地说了句颜色好看,没想到他竟然留了心。
明岚舒现在已经不会再为花了他的钱、收了他的礼物,诸如此类的事而纠结和忐忑。因为太多,她知道还不清。
她把车缓缓开到楼前,却看见明喆明没有等到原地,而是独自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往大门口走。
还好他走不快,明岚舒下车几步就追上了。她一把拉住明喆:“你去哪儿?”
明喆说:“我不坐这车。”
明岚舒诧异:“怎么了?”
明喆继续说:“以后我也不来做复健了。”
明岚舒蹙了蹙眉:“不行。”
明喆把拐杖在地上划来划去,忽然鼓起勇气:“妈妈跟我讲了二十年合约的事。但其实没这么简单,对吧?上一部电影拍完你就一直没接新工作,买房花了一大笔钱,但你每个月还能帮我付钱复健,还有这车......你一个不红又没有工作的女演员,哪儿来这么多钱?”
明岚舒一愣,继而嘲笑他:“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告诉你,下个月我就要去戛纳了。戛纳诶!还要和陈楚导演一起走红毯,你懂不懂?”
“我看见了。”
明岚舒瞬间闭上了嘴。
“上次你回来看我们,走的时候我趴在窗台看见你上了一辆flyerx,车牌很吉利,车身颜色很特别。我在网上查过,那辆车的拥有者是许绍恒。他是量子文娱的实际控制人,也是lan基金的发起人。他很有钱,但他也有家室。”
明岚舒忽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以为自己撒的那些谎,再配合演技,天衣无缝。但骗过了明秀文,却瞒不住明喆。
最后她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康复了,脑子转得跟福尔摩斯一样快。”
“你承认了?”明喆盯着她,眼皮一点一点地泛红:“我真恨我自己。”
鼻腔里的酸涩直往鼻头冲,明岚舒勉强从嗓子眼挤出声音:“你不要讲这种话。”
“今后我来养家,我来承担照顾你和妈妈的责任。离开他,我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
“明喆,”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明岚舒抬手遮住了眼睛,“可我爱他。”
这是她第一次将隐秘的心事宣之于口,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她想,明喆一定对她很失望。她不指望得到他的理解,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明知那个男人心底有深爱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自己,甚至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腻烦她,抛弃她。可她依然自轻自贱,想待在他身边。
爱似含笑饮砒霜。
在明岚舒答应搬进四合院的时候,她想:倘若这一生真的可以为一个人疯狂执迷一次,是砒霜又如何。砒霜是毒亦是良药。她含着笑饮了下去,之后无论是痛楚亦或是欲生欲死。只记住,这就是爱。
过了片刻,她把手从脸上拿开,说:“别告诉妈妈,别让她难过。”
明喆敷衍地“嗯”了一声,拄着拐杖自己走回车前。明岚舒要去扶他,被他生硬地拒绝了,自己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折腾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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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环抱着一座陵园,面朝大海地势开阔,是风水绝佳的宝地,许家的墓园也选在此处。
此时,陵园外云集了大批记者。他们中有的人一大早就在此守候,只因每年的今天是许时豫携儿孙祭拜亡妻的日子,十年来风雨无阻。
不过他们都只走到铁闸门处便再不能前,因为有十几位戴墨镜耳机的黑衣男子驻扎门口。他们是许家的保镖,提前到许氏墓园做安全保卫。
过了一阵,一辆黑色纯电轿跑flyerv停下,保镖拉开车门,请出一位白衫黑裤的男人,记者各个扛起相机话筒,唯恐落后。
“charles,早上。”
“为何今年karen没同你一起来?”
“有传言你们正在协议离婚,是不是真的?”
“返港城会逗留多久?是否同爹地一起吃过饭?”
许绍恒淡淡回了声“早上”,便飞快进了铁闸门。许家的保镖和陵园的保安把记者拦在了门外。
又过十分钟,一列黑色车队驶来,许时豫也带着大儿子一家到了。小孙女一如既往戴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任记者疯狂拍照也看不清她的长相。
许时豫从车上下来,先向陵园的工作人员道声“多谢”,又对被拦在铁闸门外的记者挥手致意“大家辛苦”,然后牵着小孙女也往墓园走去。
记者举着长枪短炮把镜头拉到最远,也只能模糊地看到这一家人在沈慕兰墓碑前进香之后,又去了许时豫父母的墓前。许时豫在父母墓前跪拜后起身,许绍恒上前搀起他,父子俩走到一边短暂地交谈了几句。
“说说吧,住在四合院的是个什么女人?”
“您知道了?”有媒体在,许绍恒与父亲说话时的态度无比恭顺,“就是您上次说的不入流的女人。”
外面有一众记者盯着,许时豫难得平心静气地面对小儿子:“离婚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不要影响股价,也绝不能牵连到许家的名声。”
许绍恒牵了牵唇角,颔首:“还以为您看重那座院子,不准不入流的人玷污。”
许时豫不露声色地注视了儿子一阵,把目光移到别处。沈慕兰的墓碑造型独特,白铜雕塑的兰花栩栩如生,似随风摇曳,姿态优雅美妙。
“当年我向你妈咪表白,就是在......”
“在那座院子,”许绍恒接话,“您说过。”
四十年前改革开放,当不少人还在犹豫观望时,许时豫率先到内地投资建厂,又与内地合资创办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开港城商人北上兴业投资、兴教助学的先河。
彼时,沈慕兰刚进外经贸,因工作与许时豫相识。那段日子,他频繁前往京州座谈、开会、考察,每次都是她负责接待。她带他参观风景名胜,带他逛地摊吃糖炒栗子。在京州合资的酒店开业了,他回港城之前,她说要尽地主之谊,请他去四合院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