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菜单我到食堂拍给你,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沈星川的谢字刚打了个开头,便收到了苏大先知的恐吓。
  “不客气!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谢字了!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不然我可不保证那份文件会不会在半路被人暗杀。”
  温柔恩赐与利索赶人共存,人群如潮自身旁而过向着发出叮声的电梯聚集。
  沈星川抬头看向站在窗边夕阳余晖里的人。
  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好在露出了那双故作发狠威胁却如碧波轻棹荡漾开来的双眸,让她在起驾前尚可再瞪上某个不听话的人一眼。
  轮椅转向,将沈星川唇角的浅笑碾磨殆尽。她收拢了神色,向着站在拐角处咀嚼了半天口香糖的男人点头称呼道:“郑叔。”
  郑通自退伍后便受雇苏家,看着苏丝弦长大的人,自然跟别的雇员不同。他停下了嚼口香糖的动作,接过了轮椅的控制权。
  门被轻轻带上,俞大小姐秉持着不该出现时绝不出现的优良品质,此刻无影无踪。
  那道如山般的背影站在窗口,默默注视着三两步迈下台阶,踩着阳光向东大门走去的苏丝弦。
  沈星川转动着轮椅靠近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方才开口道:“爸。”
  听到这称呼,那人呵了一声,缓缓说道:“一个私生子改名换姓,代替当年自杀的沈家大小姐活到了现在。又和沈慎设局让我把大笔资金投到联合项目里,明面上让我摔了个大个跟头,但是实际上却是帮苏家从十几年和沈氏的合作里抽身。”
  他缓缓转身,早年的从军生涯让他周身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压低了的声音,像是一柄悬挂于腰间,血渍未干的朴刀。
  “沈星川。不,林小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丝弦提着晚饭,看着电梯数字随着呼吸变化。手机上发给沈星川的微信像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瞥了眼手中贴着封条的文件袋,心脏突然跳的厉害。
  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时,因这场突发事故而被掩埋的污浊顷刻翻涌入脑海,一切的不对劲在此刻连成了线。
  郑通将消息发送出去,侧身拦在把手前,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门内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苏明武的声音如雷般炸开。
  “你和沈慎一起设局让我往里面跳,还有脸叫我爸!离婚?你以为她是什么?是你利用了十二年,现在没有价值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吗?!”
  一瞬被抽走血肉的手指僵硬维持着抓握文件的动作,自内而开的门陡然将空气压进她的肺腔。
  她看着苏明武余怒未消的脸,沙哑的开口道:“爸……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门被重新带上,苏丝弦将盒饭放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用手指扣开了文件袋的封条一角。
  锯齿状的封条撕起来有些卡顿,在凝固的空气中哒哒哒响个不停。
  一式两份的协议书打印出来并不算厚,苏丝弦轻扫了一眼便随意将它们往桌上的电脑旁一丢。
  装订整齐的文件像悬空已久的靴子落下,没有想象中的响。只啪的一声,砸在了她们心上。
  沈星川抬起垂下许久的眼眸,看着她将软布一层层掀开。
  咔哒,笔盒开启,多年未见的物件静静躺在里头。
  当年苏丝弦将这东西送了出去,却不见沈星川怎么用它。那只全钢笔杆唯有组合处做了圈细金,跟道寒光般直射人心的老款派克依旧是她最为常用的一款。
  苏丝弦也不好直接去问,免得一问一段情,自找心头不快。
  直到隔年,她结束长达三月的拍摄赶在年节前回家。看到沈星川用软布擦拭这两支笔时,方才知道这木质笔杆的娇贵。
  “早知道当时买的时候就不该看颜值。”苏丝弦将圆珠笔从趴在茶几边绘制四不像大作的沈初蔚手里将抽走。又赶在她皱巴着小脸,马上泪洒当场之时往那大张的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尝到甜头的沈初蔚哼哼唧唧的拖着大作,到别处祸祸去了。
  “买个金属杆多好,省时省力。”她从地毯上天女散花的纸堆里随手捡起一张,扫了眼上头仙骨两周年同道之人系统策划案的标题,见怪不怪的翻到后方空白处,提笔作画。
  “我很喜欢。”沈星川将笔放在软布上让木蜡慢慢滋润着笔杆。
  “有眼光!”苏丝弦朝她一扬眉,在抽象派大作右下角签了个名,双手送奖状似的将画朝沈星川一递:“新年礼物,送你啦!”
  沈星川抽了张纸擦了擦掌心的污渍,配合地双手接过:“不胜荣幸。”
  苏丝弦自顾自的取出那只圆珠笔,将两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开盖、签名,如同签署结婚证明和意定监护时一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新年礼物,送你了。”
  笔被顺势放入自己的口袋,她没去等沈星川的回话,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转身向门口走去。
  苏明武自认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上面嘴笨的彻底,迎上去接过女儿手中的行李,放软了姿态:“回家。你妈炖了鸡汤给你们……给你补身子。”
  苏丝弦一手解下束发的头绳,如丝绸般软滑的发丝只需轻轻一拨,便可乖顺的披散在身后。
  “不了,剧组还有事情,我跟他们一班飞机,您先回去吧。”
  “那……。”老父亲看着女儿瘦了一大圈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心上狠狠记了那该死的狗东西一笔后,一跺脚匆匆上去:“那饭还是要吃的啊!”
  未免尴尬,苏丝弦特地定了隔日晚上的飞机。落地后,尚来不及对着万家灯火呼出一口胸中闷气,便被文愿拐带到了车里。
  俞免比她早了一班,不知为何竟耐得住性子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三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汇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苏丝弦累了,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去哪儿?”
  “酒吧!一醉解千愁!姐妹听你痛骂前妻!”文愿一踩油门,车子在通往单身的康庄大道上飞驰。
  “痛骂前妻?有这工夫我不如去盯一下电影后期。”苏丝弦按了按凸凸一跳的太阳穴,满是疲惫地说道:“盖棺定论前的歇斯底里,只会让人显得愚蠢无比。”
  苏大小姐多年前那段追根究底、死灰复燃,最终一败涂地、暗自神伤数年的剪不断理还乱,二位旁观者是极为熟知的。
  自上车起便沉默不语的俞免终是将手机放下,开口便是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二的话术:“你说的一切可能和愿景,都是以她真的喜欢你为前提的。”
  文愿紧跟了下半句:“现在,万事皆有可能。”
  苏丝弦将手揣进衣兜,指尖轻轻波动着新得不久小玩意儿。镶嵌在内的一点鲜红与她共享着体温,一下下微颤着像是爱人的心跳。
  她抿着有些发干的唇,开口道:“不,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
  第86章 一张请柬
  “不是!你!”文愿的表情跟裂开了一样,要不是安全带勒着,此刻她怕是巴不得冲到后座,领着苏丝弦狠狠甩一甩她脑子里的水,才肯罢休。
  俞免唇角的喜色显露无疑,她吹了声口哨,将手机上的收款二维码举到文愿面前。
  不一会儿,支付宝到账六千六百六十六的声音,便配合上文愿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充斥满了车厢。她的脑子断了线,竟硬生生将拐弯点开了过去。只能一面狼狈地调头,一面咬牙切齿的问道:“不是,你俩这婚真的离了吗?”
  尾页补上了沈星川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扫描件,连同那条明日同城送达的消息一同躺在苏丝弦的手机里。她回了个嗯,从中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包真的。”
  艾薇儿悄没声的打了个哈欠,她将空调拨高了些,免得冻着后排的某位风雪夜归人。
  “财务是项大工程,就算因为咱们把破绽口子撕大了,人也得用点时间考虑钻不钻。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观点:风险过大,难以把控。”
  周律师打了转向灯,顺着话题说道:“国外那个项目把沈慎逼到签对赌协议筹集现金的节点上,苏家大姐已经到了南云就职。吴的案件调查又上了秤,他们拖不了多久。”
  趁着红灯的空隙,她看了眼后视镜里沉默不语的人:“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尽早处理是对的。”
  “她没相信,现在正守株待兔呢。”沈星川伸手将车窗降下来了些,任由凌冽寒风刀子似的往里刮。
  她的身子骨只将养了一段时间,眼下尚未恢复。数小时的奔波让她面色苍白得可怕,仿佛风一吹就会如落叶般凋零。
  听到这话,前排的二人隔空对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
  原以为沈星川执行的是对比产生美,末了给人来个冲击大的,一拍两散、伤心绝情好离婚的方正政策!打上了他们这种家庭统一出场标志的苏大小姐,一看也是个合格的冷酷无情联姻机器。
  谁知道二位神仙居然在这般完美地配置下,硬生生搞了十来年的纯爱!偏偏又参合了失忆这一遭,大约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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