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邺朝的大理寺狱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管,这周率一般都在未初抵达狱中,到亥正结束。
南雪音赶到周家时,隔着院门听见周率的妻子喊他起来吃早饭。
周率骂道:“没看见老子正睡着觉呢吗!吃吃吃,你要是饿你就自己吃!”
妻子叫嚷,“你凶什么凶,我还不是怕你饿肚子。”
“老子不饿!老子困着呢!”
说完,周率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不多时,南雪音听到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而又沉重的行军脚步声,伴随着甲胄铁器碰撞的声响。
她藏身于暗处,看见街道上悍然行走的太子亲卫,为首的是束遇,奉都守卫军也来了,束遇表情严肃,和他们交接说话。
离得太远,南雪音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住在这附近的百姓有几个不怕死的,偷偷摸过去看热闹,然后回来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是东宫在找人。”
“谁丢了?”
“听说是个小宫女。”
“他们说今天太子爷连早朝都没去,告了假,亲自出来找人了!”
“哎!这可是奇了!太子爷这么些年,不管大风大雪必定是要去上朝的,比谁都勤勉,这回居然告假了?”
南雪音垂着头,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临近中午,周家院子里传出周率的哈欠声。
他醒了。
他起来吃饭,还是骂骂咧咧:“赶紧把菜端过来啊!饿死了!酒呢?老子每天辛辛苦苦,连杯酒都喝不上?也不知道娶你这个女人干什么用的!”
也是这个时候,南雪音拨乱头发,敲响了周家的院门。
她略微修整过面容,如今是一张普通的女子面孔。周率妻子来开了门,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南雪音腼腆一笑:“我是外地人,来这儿寻亲。赶了好久的路,实在渴得不行了,想讨碗水喝。”
周率妻子心善,温和道:“姑娘,进来吧。”
南雪音道了谢。
周率妻子去端水,周率正坐在院子一张竹桌前吃饭,这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相还算周正,一边吃,一边半眯着眼睛审视南雪音,目光更多地往她腰身胸脯上转。
周率嬉笑着问:“姑娘,一个人上这儿来寻亲?”
南雪音弱声回道:“我父亲过世了,让我来奉都找表哥,我与他原是有娃娃亲的。”
周率喝了口酒,故意道:“咱们奉都盛产美人,你那表哥说不准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南雪音似乎愣了神,抬头看向他,眼圈泛了红,好像快要哭了。
周率妻子端着水过来,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
周率毫不在意,“开个玩笑都不行?”
妻子懒得搭理他,走向南雪音,温言宽慰:“不会的,你表哥一定还在等着你呢。来,喝口水。”
南雪音已经在注视之中记下了周率的容貌特征,收回视线,接过了那碗水:“谢谢夫人。”
喝完水,道过谢,南雪音告辞离开。
走出院门时,她听见周率哼声:“本来就是啊,长得又不漂亮……”
南雪音没走多远,而是在周率去大理寺狱的路上等待。
此处僻静,南雪音挑了棵高大槐树,在树下专心地制作好了全新的人皮面具。
她听到周率的声音,他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见到她,来了点兴致:“哟,姑娘,又见面了,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南雪音头也不抬。
“是不是找表哥迷路了?”周率涎笑着走近,“要不让哥哥摸一下屁股,哥哥带你过去?”
南雪音完成了人皮面具最后一处细节,抬起头,缓缓开口:“要不让哥哥摸一下屁股,哥哥带你过去?”
周率的脸色登时变了。
因为她的声音、语调,完全就是他的。
顶着这样一张女子的脸庞,用他的声音重复说他说过的话,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周率转身就要跑。
南雪音迅速起身,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周率怎么也挣不脱她的压迫,“你是谁!你竟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雪音不紧不慢,戴好了人皮面具,弯下腰,继续模仿着他的声音:“我吗?我是周率啊。”
周率看见了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在照镜子,他吓得面如土色——青天白日还能撞鬼啊!
南雪音感觉到他的颤抖,一低头,果然尿了一裤子。
她嫌弃地皱眉,手刀落下,劈晕了他。
南雪音拎着周率躲到一旁,扒下他的外衣和腰牌,换到自己身上,又往周率嘴里塞了颗药丸。
服用这个,他会昏迷至少一天一夜,并且头脑混乱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如此一来,即便东窗事发,面对别人的质问,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做完这些,南雪音大步流星,向大理寺狱赶去。
大理寺狱外竟也围着东宫亲卫,甚至人数更多。
南雪音不动声色,掠过人群往里走。
大理寺狱看管严苛,每个狱吏都需要核对证明身份的腰牌。
南雪音拿了自己的递给看守查看。
看守接过,还在和身边人嘀嘀咕咕:“什么宫女这么厉害,把咱们太子爷迷成这样,还要自己出门来找?”
那人连忙低声提醒:“你可小声些吧!殿下就在那儿呢!”
看守耸了耸肩,把腰牌还给南雪音,随口问了句:“周率,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南雪音大大咧咧,接了腰牌,道:“还不是咱们太子爷,他满城的找人,连我家门口都找过去了,那么吵,谁还睡得着。”
看守没有怀疑,笑道:“来这儿补觉呗,咱们大理寺狱还是安静的。”
“那可不敢!扣了我工钱,我家那婆娘不得撕了我!”
说说笑笑,南雪音抬腿往里走去。
这个时候,不远处马背上的萧攸澜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大理寺狱的大门。
第43章 不对劲
萧攸澜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她的身影,可是一错眼,又什么都没有了。
束遇满头大汗地挨过来,“殿下,满城都找遍了,没有啊!咱们就差把奉都翻过来了!”
他想不明白,“就这么个小姑娘,会藏到哪里去呢?”
萧攸澜唇线紧绷,神色严峻得不可思议。
束遇大胆推测:“你说,会不会是陛下或者太后娘娘把她藏起来了?我听说他们最近从世家里边挑了几个好的,想给你做太子妃,还打算让豆蔻去教教她们怎么取悦你……”
萧攸澜一愣,看向他。
束遇愕然,“殿下,你不知道这回事?”
萧攸澜当然不知道。
束遇叹了口气,“看来,一定是豆蔻知道了这件事,她喜欢你,不想你有其他女人,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陛下、太后娘娘闹翻,所以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最后,她拼命地想要为你、为你们的爱情做些什么,因此找到了陛下和太后娘娘。她一定是想成为你的太子妃,和你长相厮守。可是陛下和太后娘娘觉得她身份不高,不肯同意,还把她藏了起来。”
越说,束遇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感动得嗓音都带了哽咽,“不然,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她又不是什么杀手暗卫,就是个弱女子而已!”
萧攸澜目光冰冷,策马掉头。
束遇抹了把眼泪,问:“殿下,去哪?”
萧攸澜脸色沉郁,“进宫!”
-
另一边。
南雪音成功进入了大理寺狱。
此处主要关押收禁中央的犯罪官吏,还有外地押至奉都的重犯,王庸进都之后,便是被关押在这儿。
因为来这儿的罪犯革职之前的官职不低,因此不同于其他监狱,此处的待遇相当不错。
南雪音不知道王庸被关押在哪儿,交接工作后,她发现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并不包括关押王庸的牢房。
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周率职位不高,是再寻常不过的狱吏,类似王庸这样的重犯,自然是交给更高阶的狱吏看管。
南雪音并不着急,等巡视结束,狱吏们凑在一起说闲话。
男人们凑在一起,先有人说花楼里这两天新来了几个伎女,一个赛一个的白嫩,听说有一个十六岁,还没开苞,过个两天第一晚拿来拍卖,谁出价高谁能破瓜。
又有人说给自家儿子请了个教书先生,想让他好好念书光耀门楣,今后用不着跟自己一样这么辛苦。
“就是这束脩花了一大笔银子,请完了教书先生,这些年辛辛苦苦攒的银子算是白攒了。”
一个直拍大腿,“这银子花的值,你就偷着乐吧!哪像我,我是攒了银子也没地方用啊!我家婆娘那个不争气的,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女儿,我老李家怕是要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