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若是算起来,应当是奴婢逾越。”
  “衣裳都是我准备的,怎么算都算不到你头上,”萧攸澜道,“在东宫,我的话就是规矩。我准许你和我这样穿。”
  说这话时,他的眼眸漆黑染光。
  南雪音不知为何不想直视,很快移开了视线,“好,奴婢都听殿下的。”
  二人乘坐马车出宫,在紫微大街中段靠边停稳。
  南雪音下了马车一瞧,“天喜源?”
  这是奉都最好、最大也是最昂贵的酒楼,过去南雪音来奉都执行任务时,听乌坠说过,在这儿用膳,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几十两,这可是奉都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吃食开支了。
  而这还仅仅是大堂内用餐,若是定了雅间,那价钱只高不低。
  南雪音和乌坠替萧鸣玉办差,工钱并不多,因此二人对天喜源只远观而未曾踏足。
  这是南雪音第一次来。
  “嗯,在这儿陪你过生辰,”萧攸澜微微一笑,语声清润悦耳,“雅间早已定好了,先吃点儿东西,后面还有别的安排。”
  南雪音一时陷入沉默。
  天喜源的晚膳精致可口,南雪音虽然并不是一个特别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萧攸澜坐在对面看她。
  这其实是两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过去都是他坐着,而她在一旁伺候。
  萧攸澜有一种分外新奇的感觉,尤其是她吃得很香,吃什么都很香,并且吃得非常大口,几乎每一下她都要叠起来一堆,满满当当地往嘴里塞。
  她嚼得用力又专心,双颊一鼓一鼓,没几下吞咽了,继续吃。
  萧攸澜看得一眨不眨,心下柔软得要命。
  二人到时尚且日暮,等吃完一顿晚膳,天色已擦黑了。
  “有没有吃饱?”萧攸澜开口。
  他崇尚老祖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南雪音则有吃饭越快越好唯恐被人抢走饭碗的习惯,因此这是他们坐下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南雪音点点头,“饱了。”
  萧攸澜便放下了碗筷,站起身,微笑示意:“过来。”
  南雪音乖巧地照办。
  这处雅间临着清江,窗户敞开了,可以看见苍穹夜色,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皎白清莹,悬在天边,映得江水粼粼如练。
  她站在窗前,对着外边看了看,正奇怪,想要问问这是要做什么呢?
  萧攸澜站到她身后,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双肩,说:“仔细看。”
  话音落下,不多时,夜色中忽然听到“砰”一声响,一颗红火星划破夜幕升空,炸开一个朱红亮圈,绽放铺洒开来,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火光纷纷扬扬,如同星雨漫天坠落。
  楼下人们停住脚步观看烟花,发出惊羡的赞叹,天喜源中宾客也推开窗户观赏。
  “许久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烟花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放的?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人们嘈嘈切切,议论纷纷。
  他们不知道,这是当朝太子为心上人准备的生辰贺礼。
  这也是她有生以来最盛大的灿烂,南雪音站在窗前,看得目不转睛。
  爆裂一声接着一声,她的心口似乎在这之间加快了跳动。
  萧攸澜垂下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灿金色的焰火照亮了她的脸庞,映着她的瞳孔,如同两汪碎金星河。
  十八声。
  这也是作为“豆蔻”的年纪。
  最后一捧花火流泻而下,消失不见,夜色恢复了宁静,人们意犹未尽,四处散去。
  南雪音仍仰着脸,眸子亮晶晶的,轻声唤:“殿下。”
  “我在。”萧攸澜立在她身侧。
  “谢谢您。”南雪音道。
  萧攸澜凝视着她,平日里她也经常软声细语,可是不知为何,这会儿她的语调分外柔软,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她。
  这种感觉十分莫名,萧攸澜默了片刻,忽然问:“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点名要留下你吗?”
  第35章 我家娘子心地善良
  南雪音想了一下,道:“因为殿下顾念陛下慈父之爱,若是不留下奴婢,陛下会伤心。而殿下不愿陛下伤心。”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缘故,”萧攸澜道,“若仅仅是考虑陛下,我可以留下所有人,玲琅与含桃出来表现自己,我也大可以单独将她们二人留下。”
  南雪音心想,因为我站了很久却没有脸红,也没有出汗吗?
  萧攸澜深深看她一眼,“因为你的眼睛。”
  南雪音微微一愣。
  “你的眼睛,和其他任何人的都不一样。”
  萧攸澜到如今还是能清晰记得见她的第一面。
  她的那双眼睛敛在浓密纤长的睫羽下,明净剔透,清清凛凛,如月下雪松,又如利刃寒芒。
  彼时,他看了好一会儿。
  此刻,他也这样长久地凝视着她,道:“我对于女子的样貌向来没有什么感觉,唯独记住了你的眼睛。所以,我留下了你。”
  南雪音一时沉默。
  空气中最后一丝硝烟的气味都散尽了,她好似回过了神,问:“殿下,晚膳也吃了,烟花也看了,我们该回东宫了吧?”
  萧攸澜点点头。
  他先出去,在门外等候。
  后边的南雪音似乎是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萧攸澜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
  太子手掌温热,一开始只是虚虚地握着,南雪音短暂一顿,旋即展开五指,与他在袖中交握。
  萧攸澜一愣,南雪音在门外站定了,仰脸狡黠一笑。
  他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个细节是她故意的,眼眸深邃,评价她:“小狐狸。”
  又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不坐马车了,我们慢慢走回去。”
  南雪音乖乖点头。
  紫微大街不设宵禁,买卖繁华直至深夜,此刻夜幕之下,依旧是灯火明亮,人流熙攘。
  也是此时,萧鸣玉的马车在天喜源楼下停稳。
  他推开扇门,发现乌坠正望着长街那端出神,当他顺着看过去,不由怔住了。
  那是萧攸澜和南雪音,他的衣袍与她的褙子用的是同种材质。
  二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着,她似乎在说什么话,而他微微垂首,耐心地聆听。暖色灯火照落,在二人身后牵出悠长而又缱绻的影子。
  场面温情,如同一展画卷,而他们已经相爱了许多年。
  萧鸣玉看得眼眶酸涩,心口仿佛窒息一般的疼。
  “据说,今日东宫豆蔻生辰,刚才那一场烟花,正是太子殿下为她准备的贺礼。”乌坠缓缓开口,语气似乎欣慰,又带了几许惆怅。
  萧鸣玉一言不发,薄唇紧绷成线。
  乌坠又弱弱呢喃:“过去我们好像……都没有为她庆贺过生辰。”
  萧鸣玉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他硬要掩藏什么,强装出阴骘凶恶模样,向乌坠一字一顿地警告:“再敢提起她,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
  南雪音对此一概不知。
  她看见了一个女娃娃,圆润润如同年画上的福娃似的,正一手攥着根糖葫芦,一手牵着她娘亲,高高兴兴地蹦蹦蹦跳跳:“真好看呀,那个烟花!娘亲,我好想再看一次!”
  妇人笑道:“快点儿回去做个梦,就能再看一遍了。”
  又调侃她:“别跳了,待会儿给你糖葫芦摔了就老实了。”
  小娃娃得意一撅嘴,“才不会呢!”
  说着还把糖葫芦举过了头顶。
  下一瞬,“啪”一声,糖葫芦摔地上了。
  小娃娃呆住了,看看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地上糖葫芦,终于,“哇”的一声哭了。
  “想吃糖葫芦吗?”南雪音正看得兴致盎然,忽然听见身边萧攸澜的声音。
  “……嗯?”她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萧攸澜嗓音带笑,“在这儿等我。”
  说完,松开了她。
  南雪音见他大步走向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娃娃。
  妇人哄了半天,她还是哭得一脸的鼻涕眼泪,嘴里含糊叫着:“我的糖葫芦,我的糖葫芦。”
  南雪音蓦地想起自己年幼时,好似也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过。
  但她不是很想回忆,便又去看萧攸澜。
  他已经买好了糖葫芦回来,手上拿了两串。
  南雪音道:“公子,我吃不了那么多。”
  “能吃多少吃多少。”萧攸澜温声说着,递给她一串。
  南雪音接过了,又见他拿着另一串,走向了那边的小娃娃。
  他弯下腰,哄孩子时嗓音分外柔和,“别哭了,这儿给你。”
  女娃娃看他生得好看,很想接,记起父母的教导,硬生生把手缩了回来,抹了一把眼泪,扭头看向她娘亲。
  妇人难为情,“这怎么好意思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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