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郑校长一下子怂了。
但在江晚月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没用，于是走在前面，敲了敲门。
说来也是巧，乔主任刚开完一个会，正闲着在喝茶，听说有个生产大队小学的校长找来了，着实有些稀奇。
他这个主任主要是负责综合协调、开会宣传等工作，一般是和局里内部人，以及上级单位打交道，还是第一次有下面的小学找来。
虽然他并不认识郑校长，但并不妨碍他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乔主任您好。”郑校长带着江晚月走了进去，“我是红旗公社小荆大队小学的校长，敝姓郑，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江老师。”
江晚月礼貌打招呼：“乔主任好。”
“二位坐。”乔主任笑着道，“你们小荆大队小学我有印象，去年小升初升学人数，全县倒数第二。”
他其实没有印象，是为了找话题，在江晚月他们进来之前，特意翻了一下去年的资料。
听到这话，郑校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红旗公社穷，小荆大队更穷，孩子们上到三四年级大部分都辍学了，好不容易有十几个学生坚持上到了五年级，结果每年小升初考试，一大半不及格，最后能上初中的孩子不超过五个。
“咳！”江晚月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们前年是倒数第一，去年进步了，今年肯定会更进一步。”
乔主任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你们大老远过来，这是？”
“请再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一名知青，省城人，从小在省城读书，我小学的时候，课程设置除了语文算术，还有美术音乐自然等副课。”江晚月直入正题，“但据我所知，包括小荆大队在内的至少二十多个生产队小学，都没有这些课程，最根本的原因是学生交不起学费，教育局收不回教材费，于是干脆不印发音乐美术课本。”
她顿了一下道，“刚建国时，上面就发了政策，图画课是儿童进行美育的最重要的课程，后来甚至将图画课改为了美术课，音乐课也是如此，我认为，这些课程不该这么简单被免除，对孩子们不公平。”
乔主任坐直了身体，眼睛眯起来。
这两位，是找茬来了？
想去上面举报他们教育局？
江晚月不急不慢继续道：“我们这次来，是想解决孩子们的教材问题。”
乔主任面色严肃道：“没错，国家提倡美育教学，教育局也很重视，但你们也要清楚，教育局连年入不敷出，如果给你们印发教材，那辖区内的所有小学，都得一视同仁，这可不是一笔小费用。如果你们学校能收齐学费，教育局立马安排。”
江晚月开口：“乔主任误会了，我们是想先买一套一年级教材，试试看一本教材能不能上课，如果这样能行，那其他小学是不是也能效仿呢。”
乔主任松了口气。
这个年轻女老师一开口就说什么国家政策，吓了他一跳。
虽然目前各辖区普遍都是这个情况，但若是正儿八经拿出来说，肯定会被上面点名批评。
“原来是这点小事。”乔主任站起身，“我去仓库看看有没有剩余的书，二位坐着等会。”
他迈步走了出去。
郑校长一身汗淋淋，他就不明白了，小江一个年轻女孩，怎么有胆子在主任面前口若悬河。
他更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不一会儿，乔主任拿着三本书过来了，一年级的美术、音乐、自然。
郑校长连忙掏钱。
“成百上千学生的教材，教育局难以负担，但这三本书，对教育局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乔主任开口道，“书放在仓库也也是积灰，你们带回去，能让学生受益匪浅，教育局哪能收钱。对了，我刚刚看到仓库里还有几桶去年没用完的颜料，有些干了，但也能用，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回去。”
郑校长大喜：“多谢乔主任，太感谢了！”
第16章 你好惨
从教育局出来，郑校长大大舒出一口气。
他看着江晚月，由衷道：“小江，你是个会办事的人，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江晚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世界上好人居多，有时候就是抹不开脸面去求人办事，所以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不，只要他们放低身段，脸皮厚一点，就要来了教材，人家乔主任还附赠了五桶颜料。
红黄蓝加上黑白，一共五种颜色，颜料用了大概三分之一，剩余的干透了，这应该是用来墙绘的颜料，拿来教学足够了。
二人拎着桶子朝车站走去。
坐上班车后，郑校长尴尬的说道：“小江老师忙了一上午，刚刚应该在国营饭店买两个馒头给你垫垫肚子。”
“咱们学校只有四块多钱，坐车就花了一块二，剩下的还是用在刀刃上吧。”江晚月转开话题道，“明天星期六，那以后一二年级星期六上午的课，就改成美术吧，音乐放在星期一，自然放在星期三，穿插着来……”
郑校长点头。
二年级的孩子也没上过这些，可以和一年级一起上，也省的两个班跑来跑去了。
二人一路聊着学校的事，下午两点多钟时，车子到了公社。
郑校长非拉着江晚月去公社食堂吃点东西。
他以前来公社这边开过会，这里食堂半开放式，认识的人可以进去买点馒头什么的。
他用粮票买了四个大馒头，自己两个，塞给江晚月两个，怕她拒绝，赶紧走了。
江晚月大中午没吃饭，确实是饿了，走回家的路上就吃掉了一个。
到家时，正三点多钟，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去后厨看了一下，锅子里温着一个鸡蛋，一个红薯，很明显是给她留的。
她拿出鸡蛋剥开吃了，红薯也吃了，这才起身去看聚宝盆。
不用说，木箱里物资爆满，大米白面，红糖白糖，尤其是鸡蛋，多的放不下了。
她将食物全部拿出来，把家里的新本子和铅笔放进去，以后上课得用到这些。
她整理了一下家里的钱，一共就三块多。
家里的红糖和面条，也可以找个机会拿去卖钱……
清理好物资后，她揣了一个鸡蛋，去隔壁宋老三家里接华子，正好碰到贺珍。
她笑着道：“三嫂，我看到你们家菜地里有茄子莴笋，我能拿一个鸡蛋换点吗？”
“你想吃就自己摘。”贺珍边忙活边道，“谁家鸡蛋都是留着换盐的，我哪能让你家没盐吃。”
她忙着下地割稻子，说完拖着一大堆草腰子就走了。
江晚月无奈，将鸡蛋放在堂屋桌子上。
宋老三开口道：“四弟妹，贺珍说不要鸡蛋，就是真的不要，你放这儿了她等会晚上也会给你还回去。”
“三哥，我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占人家便宜，不然日子久了，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江晚月正色道，“一个鸡蛋换两个茄子加三根莴笋吧，说起来也是我赚了。”
她自己下地摘了菜，抱着宋华之回家。
晚餐主食依旧是大米饭，三个菜，炒青菜，莴笋炒肉，猪油焖茄子。
虽然江晚月厨艺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三个孩子没见过世面，吃的满嘴流油，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家连着几天炒肉，再怎么遮掩，味道也传到了隔壁。
隔壁就是宋老三家，饭桌上主食是红薯菜糊糊，水煮的茄子莴笋，没一点油腥。
“四婶家好像在吃肉。”宋凤莲吸了吸鼻子，“好香！”
宋老三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前几天四弟妹闹着寻死，他还以为老四家捉襟见肘了，可看四弟妹大手大脚花钱，也不像没钱了的样子。
贺珍淡淡开口道：“别忘了晚月是城里人，她男人死了，写信回去，家里多少会给点钱啊票的，总不能看着他们母子几个人饿死吧。”
“说的也是。”宋老三点头，“凤莲，四婶家吃啥，不许往外说，要是像昨天吃糖一样嚷嚷的大家都知道，小心一顿打。”
宋凤莲舔了舔嘴唇道：“四叔都没了，他们家还有肉吃，为啥我们家没有？”
这话，让宋老三瞬间沉默了。
他腿脚摔断后，经常疼，老要去卫生院买止疼药，家里落的一点钱，全花在药费上了，哪有钱买肉吃？
“你咋这么馋？”宋凤娇见不得妹妹这样，不高兴的道，“你要是嫌家里的菜不好吃，就别吃了！”
宋凤莲连忙护着自己的碗，低头开吃。
天还没亮，江晚月就被打谷场上的声音吵醒了。
秋天雨水多，收起来的晚稻得立即打出来晒干，上交公粮后，再分到各家各户。
今天星期六，这年头没有双休的说法，依旧要上工上学，学校星期天才放一天假。
吃完早饭后，江晚月和宋怀之一起往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