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晚月揣着医嘱出去了。
确定了是缺钙就好,先慢慢食补,等有了钱,再带来买鱼肝油。
她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连忙朝车站赶去,刚到站,就见班车开出去,瞬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她连忙去站台找服务员问下一趟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趟已经走了,明天请赶早。”
江晚月瞬间石化。
坐不上班车,就只能留宿县城,先不说她有没有钱,就算有钱,没有大队介绍信也住不了旅馆。
这是她穿来的第二天,该不会要露宿街头吧。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办法……
就在这时,一辆手扶拖拉机忽然停在了车站里。
看着那辆拖拉机,她莫名觉得眼熟,在原身的记忆之中翻来覆去找,她终于记起来了,这是他们红旗公社的拖拉机,原身当初下乡第一天,公社书记就是用这辆破烂烂的手扶拖拉机接知青们回村的。
她连忙绕过去,走到车头那里,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连忙笑盈盈打招呼:“哥,在这儿遇见,这不巧了吗。”
男人并不认识她,但不妨碍对长得好看的女人本能生出好感,而且这女人后头背个背篓,前头抱着个孩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
男人笑道:“大嫂子认识我?”
江晚月再度想吐血。
刚刚那个小李喊她大姐,这个司机喊她大嫂子,她看起来就这么上年纪吗?
算了,她不和这些淳朴的人计较。
她脸上笑意更甚:“是我呀,江晚月,安插在小荆大队的知青,小荆村大队长是我公爹,当初我下乡的时候,还是哥开车接我们知青去知青点落脚呢,一直都想好好感谢哥来着。”
男人咳了咳:“当初开拖拉机的是我哥。”
江晚月尴尬不失礼貌的笑道:“一样一样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哎,哥来县城干嘛呢?”
“书记到县城开完了会,来车站见个朋友。”男人开口道,“江知青这是?”
“我带孩子看完病准备回家,这不看到了老熟人,就来打个招呼。”江晚月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她说完,转身就走出了车站。
开车的司机都惊了,从县城走回小荆生产大队,那起码得走十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得到天亮了才能到家。
司机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他只是个开车的,车上有书记在,他可不敢瞎招呼人。
不一会儿,红旗公社的书记和秘书就出来了,爬上了拖拉机。
整个公社就这么一个出行交通工具,一般书记来县城开会才会用拖拉机,这年代一个县城也难看到一辆小轿车,拖拉机也是稀罕物,轰隆隆开在路上,引得许多人侧目。
开出车站,没走多远,司机就看到了走在路边的江晚月。
江晚月早就听见了拖拉机吭哧吭哧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转头,露出笑容,朝司机大力的挥手。
坐在后面车斗的秦书记好奇的问道:“小唐,你认识这位妇女?”
小唐忙道:“她是咱们公社的知青,叫江晚月,插在小荆大队,后来嫁给了小荆村大队长的儿子,这是来县城给孩子看病,这会回家呢,说是要走回去。”
“我有印象。”孟秘书开口道,“当初酒席办的挺热闹,我还喝了杯喜酒,不过听说啊,几天前,小荆村大队长的四儿子出车祸死了,江知青也成了个寡妇,家里劳动力刚死,孩子又病了,不容易。”
秦书记道:“走回去天都要亮了,一个妇女抱着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都是一个公社的,正好顺路。”
拖拉机正好停在江晚月身边,小唐热情的招手:“江知青,我们书记让你上车,顺路带你一程。”
江晚月心中一喜。
她赌对了,可以坐顺风车了。
当然,要是对方没主动让她上车,她也不会真的走回去,多的是办法让这辆拖拉机停下。
“这……”江晚月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会不会影响书记……”
“不影响。”秦书记十分温和,“孩子这是生了什么病?”
江晚月在车斗里坐下来,车子颠簸,坐着十分不舒服,但比起走路已经好太多了。
“一岁半了,还不会走路。”她叹了口气道,“医生说是营养不良,缺钙,要买什么鱼肝油,最便宜的都要六块,等下回手里有钱了再说吧。”
秦书记也跟着叹了口气:“六块钱的鱼肝油,我看没有哪个社员能买得起,老百姓还是太穷了。”
孟秘书道:“这年头已经好多了,至少能吃饱肚子,不会再有人饿死,想当初闹饥荒的时候……现在已经很好了。”
江晚月开口道:“不仅要填饱肚子,还要上得起学,看得起病,住得起不漏雨的房……”
话说到一半,她立即打住了。
这个年代压制经济发展,她说这些太超前了,于是战略性选择闭嘴。
秦书记不由看向她:“好一个上得起学,看得起病,住得上房,这啊,确实就是我们人民公仆的责任,只是太难了!”
第8章 走夜路
拖拉机一路颠簸。
当太阳收走最后一丝余晖时,总算是到了红旗公社。
秦书记开口道:“天都黑了,路上不好走,小唐,你务必把江知青送回小荆大队。”
小唐正要应声。
江晚月立即说道:“书记,不用了,这条路我经常走,很熟,闭着眼都能回家,就不麻烦唐哥了,今天太感谢各位了,我先走了。”
她抱着孩子就走上了回家的路。
已经占了便宜,再得寸进尺就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政策开放之前,她还得在这个地方混上好几年,不能败光了自己的人缘。
暮色已经降临,天空满是星辰,半个月亮照着大地,照亮了前方的路。
道路两边是农田,偶尔能看到有农人在田间巡查,走着走着,农田变成了矮山,山上时不时传来动物的叫声,树木影影绰绰……
江晚月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说不怕是假的。
她只得唱歌壮胆:“华子,我给你唱首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她唱歌的时候,小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发出咯咯的笑声。
就这样一路唱一下歌,讲一会故事,大约半个多小时,江晚月总算到了小荆村。
拐过一个岔口,就是小荆生产大队二组,她家就在河南岸第一家,这里的风俗是儿子大了结婚那天就直接分家了,当初原身和宋德盛订后,宋家就在这里修了土坯房子,宋家人都住在这一排。
走近后,江晚月才注意到,她家门口竟然站着很多人。
这大晚上的,这些人不回去收拾洗漱看孩子,围在这里干什么?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都八点多了,还没回来,该不会在山上吊死了吧?”
“跳河没死,又去上吊,这铁了心想死的人拉都拉不住啊。”
“我中午看到她抱着华子往那个方向走了,寻死应该不会带着孩子一起。”
“她该不会是把华子卖了吧……”
“也有可能是带着华子跟野男人跑了……”
宋老太太周秀桂气得不轻:“都乡里乡亲的,人不见了不帮着找,还在这说风凉话,都赶紧闭嘴吧,快,都上山去找人!”
村里人虽然嘴碎,但也热心,立即行动起来。
站在院子里的宋怀之低垂着头,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想到了疙瘩面,想到了水煮蛋,想到了猪骨汤,他以为妈妈真的会留下来了,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宋云英睁着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一颗一颗滴下来。
“你们这是要去找我吗?”江晚月将背篓藏在门口的草垛里之后,这才抱着孩子挤了进来,“我没有寻死,也没有跟着野男人跑了,谁在这里乱造谣?”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回来了。
“晚月,你抱着华子干啥去了?”宋家老二的媳妇胡招娣,也就是原身的妯娌二嫂,一脸苦口婆心的说道,“你想把华子卖了我们也能理解,毕竟你一个女人养三个孩子,确实是困难……不然这样吧,把华子过继给老三家里,这样你轻松点,老三也能有个儿子养老。”
宋老三前些年和大儿子上山抓野猪,父子两个从山上滚下去了,大儿子当场摔死,宋老三则摔断了腿,而且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家里现在只有两个双胞胎女儿,没有儿子。
胡招娣自以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但却让跛脚站在一旁的宋老三面色瞬间低郁,宋老三的媳妇贺珍攥紧手指道:“既然晚月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