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入硝子把筷子插入在热糊糊的文字烧中,眼神望着着天空来回搅拌着,动作随性没有任何特别的用意,明明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对战中那种难得认真的生命能量都仿佛是被消耗一空。
  简称,节能模式大开。
  她耷拉着眼帘,夹起一块蔬菜放进嘴里,半秒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向我搭话道:“说起来,有件事从开学就想问了,你从外国跑到这边来上学,是家人的安排吗?”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摆摆手,“我家已经没有其他懂得咒术的人了,所以才想找个能帮助我钻研术式的地方。”
  “既然家里有咒具的话,说明祖上阔过啊。”家入硝子对我点了下头,“没得到什么像样指导的话,能练到这一步很了不起了。”
  我笑起来,“听见硝子这样说我就安心了,我还担心有些跟不上课程。”
  “谁不是从零起步的呢,都有个过程。”她鼓着腮帮,又吃掉一块鲣鱼片,“不过对于你的术式,京都校那边应该更好的教学资源才对,没想过去京都吗?”
  “没有。”我捧着食盒,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既然五条同学在东京校,那京都就完全不用考虑了吧。”
  “……”家入硝子动筷的手停了下来,对我露出一脸活久见的表情。
  “你不是说为了找一个钻研术式的地方吗?”
  “那也是一小部分原因。”
  “换而言之,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五条?”
  “是的,入学时我就坦坦荡荡说过了。”
  家入硝子:“……我一直以为那是用来挑衅他的玩笑话,结果你是认真的啊。”
  “当然是认真的。”感觉到文字烧有一点烫舌,我顿了一下叼住筷子尖,含糊出声:“他是我想要超越的目标。”
  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分辨的谎言,即是用九分真话,还有一分虚假的表达,二者交织完成。
  恐怕到现在,高专的大部分人都以为我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就硝子也不例外。
  “裕礼。”她扭开饮料喝了一口,面色不改,声音里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怜悯,“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我:“这是很过分的人身攻击了,硝子。”
  家入硝子:“是是是,我道歉。但你的说法也太难以想象了,就没什么更具体的前因后果吗?”
  “大概是入学前?嗯,更准确点……是被「窗」招揽之前,只拿了最短签证的那会。“我垂眼想了一下,很容易就从大脑里揪出那段记忆,“我旅游的时候见过五条同学一次,或者说,被他顺手救了?”
  “毕竟那家伙只有能力上是挑不出错的。”家入硝子点评道,“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以他为目标来做咒术师?”
  如果省略一下诸多的前因后果,的确就是这样,我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食盒。
  “对。”
  三个月前。
  受羂索命令,我久违来到了日本,这一来,就好运撞进了一名特级咒胎的未完成领域中。
  就在我精疲力竭之际,特级咒胎的领域从外部被直接破坏了。
  我还记得咒灵领域的边缘扭曲波动的样子,无论如何挣扎抵抗,最终却无能为力,被巨大的破坏力骤然震碎,有光顺着瓦解的黑幕斑斑点点照射进来。
  一招击碎咒灵未完成领域的人,就是五条悟。
  彼时,领域溃散,身穿蜻蜓和服的白发少年立在很远的地方,他浅浅看了眼满是大量咒力残秽的现场,就踩着木屐离去了。
  那张脸上充斥着漠然又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趣的表情,我至今印象深刻。
  尽管文字烧的味觉还有些残留,可在眺望蔚蓝的天空时,我仿佛又呼吸到了那股充满生铁锈味的空气。
  午休时的阳光明媚照人,训练场上也因为空旷的环境而显得很安静,就在此时,我察觉到一丝刻意收拢的压迫感,轻飘飘从西南方,高空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传递了过来。
  我抬起头,终于注意到那个高高盘坐在咒灵身上的存在。
  “啊,夏油同学。”我起身向他挥挥手,“欢迎回来,任务看起来很顺利呀。”
  也不知道夏油杰是从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温和地向我颔首示意,从形状怪异的咒灵上轻松跳了下来,很是体贴地让我不必老仰着脖子看他。
  “主要是在路途上花了些时间。”他半侧过脸,发现硝子还在慢条斯理享用午餐时,笑道:“你们这是单独开小灶了?”
  “是呢,点外卖是这偏远地区独有的小快乐。”我拾起一罐可乐抛给对方,眨了眨眼,“因此夏油同学,任务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咒术新闻给困在山上的可怜同期分享一下?”
  “有。”夏油杰接住可乐,细长的眼眸弯起来,“不过都不算什么能下饭的事。”
  家入硝子:“没关系,我会一边听,一边吃文字烧。”
  我:“没关系,我会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夏油杰:“……硝子姑且不提,裕礼同学,做笔记大可不必,不要什么都学。”
  仅是从粗略的表象来看,夏油杰的确是一位好说话的人,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考虑到我们这两位同学,一个是业界至宝的奶妈一个是初入咒术界的菜鸡,他还是也在训练场找个位置,开始讲了起来。
  “近些日子的任务很普通,不过从辅助监督那里,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夏油杰用手指敲了敲空掉的易拉罐,“最近诅咒师很猖狂,银座那边有发生好几次袭击出任务的咒术师事件。”
  诅咒师,拥有咒术才能却以诅咒或者杀死他人为主的咒术师。
  相当于现实社会见不得光的杀手,只要给钱就百无禁忌。
  我想起来自己的便宜老板就是经常和这类人打着交道,目测都不是什么精神稳定的人物,和咒术界登记在册的正规咒术师们水火不容。
  杀伤力极大的疯子,也可以这么形容他们。
  我按捺下杂乱的思绪,说道:“那很可怕呢,夏油同学也有遇到过吗?”
  “没能遇见他们。”
  夏油杰重新抬起眼帘,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的表情不知为何认真了些,以理所应当的口吻作答,“如果遇见了,那这场风波就该结束了。”
  没有半分动摇的声音连波澜也未诞生一分。
  “践踏规则,伤害弱小的家伙,本来就该被审判。”他说。
  我起身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深呼吸,然后摸着下巴看了他几眼。
  “嗯,毕竟夏油同学很强嘛。”
  我很难形容听见这些话后的自己产生的微妙情绪。
  夏油杰的发言相当正派,让我忍不住把自己代入成他的敌对势力,然后很快发出“还是不要发展成那样为好”的感慨。
  别的不说,夏油杰这种性格的人,感觉会未老先衰吧。
  于是我沉吟了片刻,怀着感动整个高专的体贴觉悟,开了口:“不过,夏油同学,比起暂时没有下文的袭击案件。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过觉了?还是回宿舍休息一下比较好。”
  “看得出来吗?”夏油杰有点意外。
  “这方面女孩子总会比较敏感嘛。”我边说边微笑着往后拉开一段距离,冲家入硝子使了个眼色,“再则,你的里衣穿反了。”
  家入硝子毫无心理负担跟着我棒读:“是呢,挺明显的哦。”
  夏油杰:“……”
  夏油杰的表情产生了变动,完全不见先前的严肃,他条件反射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领都扣得都很严实后,便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很明智的,他没有和跟风的硝子理论,而是抬起头盯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一股力道拎住了后颈附近的衣物,余光一瞥,青色狐狸状的咒灵出像是叼小崽子那样把人打提起来,还从喉咙里发出等同威胁的咕噜声。
  “我怎么不知道裕礼同学的术式多了透视功能?”他“嗯?”了一声,话语带着气笑的意思,一字一顿地问,“这是捉弄同学吗?”
  “这是体贴。”我心平气和,“正常来说,被这样提醒了的人都会知道该回房间了,也就能顺势休息了。”
  家入硝子:“没错。”
  夏油杰微笑控制咒灵把我又提高了些:“心意我领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体贴方式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一点都不莫名其妙,我明明说的很委婉吧。”
  家入硝子无感情在一旁拍手附议:“没错。”
  夏油杰:“……你们对委婉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夏油同学你。”我倒打一耙,毫不心虚地说,“任务都结束了,还维持着那副苦大仇深的脸了,不断提职场上的事,太有社畜模样了。”
  “你是少年人吧,少年就该潮气蓬勃,不管里衣有没有穿反,都该把讨厌的事扔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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