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没有看不起这些人。贫穷也好富裕也罢,每个人都只是在生活中寻找自己的方式罢了。他自己也是依靠着瓦尔斯的财富才能不去为生计而担忧。
一场宴会上,维克多遇见了朗尔家族的继承人,一个被家族重担压垮的可怜虫。
痛恨着家族,却也不得不承担家族的负担。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试图挣脱枷锁、却始终走不远的自己。
出于那份难以言表的恻隐之心,维克多给予了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或许也在那一刻,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脆弱而微妙的关系。
他以为自己会继续过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也许有一天,当他累了,厌倦了,就会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遇见某个合适的人,然后定居下来,过上安逸且平静的生活。至少,这曾经是维克多的人生计划。
然而,他的游历生活,终止于某个白雪皑皑的高山。
如往常一样,他来到新的土地,结实了新的朋友,与几个旅伴攀登上一座被白雪覆盖的高山。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雪景,一望无际的洁白仿佛能掩盖世间一切的污垢。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与意志在冰冷的雪山上变得愈加虚弱。同伴们也越发焦躁易怒,从简单的口舌之争演变成肢体冲突,血液滴在白色雪地上,那抹红色醒目到刺眼。
雪崩不期而至,滔天白雪将他们完全吞没,视野被模糊,方向失去了意义,纷争与恐惧被无声吞噬。
幸运的是,他被雪崩冲进入了一个隐藏在积雪下的山洞,漆黑而寂静的山洞。
维克多彻底迷失了方向。他感觉到,那些本该简单直接的现实,被漆黑的山壁扭曲了。声音变得远近交错、四周仿佛回荡着一种奇怪的低语声,而他的脚步回声,好似来自遥远空间的呼应。
tekeli-li……
它吞噬着维克多的意识,让他几乎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每一跳,都与山洞脉搏一致,他甚至不敢思考自己此刻到底处于何处。
……tekeli-li!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羡慕那些死于雪崩之下的同伴,后悔为什么雪崩没有带走他的生命。
名为维克多·冯·瓦尔斯的人类,再也没有离开那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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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刻,庄园内的氛围压抑而沉静。黄昏时的阳光已逐渐消逝,只剩下几盏老旧的壁灯挂在餐厅四周,昏暗的光线照亮那堂皇却空旷的房间。
自从早上的大搜查开始后,无论是玩家还是宾客npc们,气氛都变得极为紧张,原本就脆弱的合作逐渐瓦解。人们时刻互相防备,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与敌意。走廊里不再有交谈声,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声嘀咕和难以察觉的低语,仿佛阴影在庄园的角落蠕动。这座曾经豪华的庄园,如今像是一口腐朽的大棺材,正在慢慢吞噬每个人的意志与理智。
即使是宴会厅内,这种不安的氛围依然弥漫在空气中。长桌上的餐具早已摆放整齐,食物色香俱全,但无人真正动手去品尝。周围的气氛愈发压抑,每个人的表情都藏着掩饰不住的烦躁和困惑。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身为主人的路德维希却毫不在意他的庄园被搞得乌烟瘴气。他优雅地坐在主位上,手中的银质餐刀划过盘中的牛肉,动作从容不迫,好似在观赏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俊美略带病色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然而冰蓝色的眼神中闪烁着愉悦又恶意的光芒。仿佛这些宾客与玩家不过是他掌心中互相挣扎的棋子。任何人的争吵、言语或是潜藏的算盘都是精心安排的舞台剧,而他则享受其中。
周祁端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其他人略远距离,始终保持着那份沉稳。经过了一整天的搜索,他依旧没找到费里德里希留下的关键物品,甚至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没有眉目。
他与沈琅在清晨的简短接触后就再没见过他,直到晚餐时间,沈琅才再次出现时。周祁却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
维克多揽着沈琅一同进入餐厅,二人并肩走来,步调亲密。维克多看起来心情不错,棕色卷发在烛火下泛着金色的光芒,那双灰绿色眼睛带着惯常的不羁和几分暧昧。他的手臂亲昵地搂住沈琅的腰,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整个姿态就像是故意展示二人的关系。
沈琅则看似从容依旧,礼服将他宽肩与窄腰勾勒得分外醒目。他的面容冷峻,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但周祁很快察觉到,沈琅的步伐中透露出的不自然。
维克多搂着他,并非完全的支撑动作。然而沈琅的步伐稍显迟缓,迈出步伐时的膝盖的弯曲显示出他此刻正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量分布,勉强着维持正常的姿态。如果不是周祁对沈琅有足够的了解,很难从这微小的破绽中看出他正经历着不适。
维克多显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更加肆意地靠近沈琅,在其他人面前彰显他的掌控。他们走向餐桌时,周祁能看出,维克多每一次身体的倾靠,都在加剧沈琅的不适。然而沈琅依旧硬撑着,不发一言。
餐厅内的气氛因两人的出现而略显凝滞。维克多若无其事地帮沈琅拉开椅子,语气暧昧地低语了几句,笑容中充满了私密的意味。餐桌边其他客人并没有人因他们的到来而开口出声,但显然有人不时投来狐疑的目光。
沈琅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保持镇定地坐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而维克多则显得心情愉悦,靠在他的椅背旁,笑得更加灿烂了。
随着他们入座,端坐在主位的路德维希原本带着些许怠慢和优雅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眸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轮椅的扶手,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难以遏制的嫉妒和占有欲在心底涌动,就像是看到自己珍贵的宠物被别人弄脏了一般。
餐厅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原本就烦躁不安的众人感受到来自路德维希、维克多之间的微妙对峙。即使身为局外人,玩家们也感受到了无形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不等晚餐结束,众人默契地选择提前离席,连礼节性的告辞都省去了。每个人都迅速撤退,唯恐卷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之中。
当最后一名仆人合上餐厅的大门时,整个偌大的餐厅只剩下瓦尔斯家族的两位后裔。
路德维希坐在主位,他的手轻轻搁在轮椅扶手上,表情失去了一贯的优雅,变得冷漠阴沉。餐桌的另一头,维克多则悠然自得地若无其事地抚弄着自己的袖口,一副闲散轻松的样子,完全没有把周围的气氛放在心上。
气氛愈发古怪,烛火闪烁不定,微弱的光芒无法填补二人之间巨大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界线切割成两个世界。
“维克多,”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难得回来,却选择用这种方式打扰我晚餐的时光?”
维克多闻言,懒散地笑了笑:“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陪我的宝贝。”
第20章
餐厅里,瓦尔斯兄弟各占据长桌两端,烛火的映照下,他们身下长长的影子拉得更加诡谲,如同从地狱伸出的手臂。
坐在主位的路德维希紧握着手杖,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嫉妒。
他的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为什么要回来,维克多。你不是很享受外面的世界么。难道说,终于腻了四处流浪,现在想回家看看,妄图捡起一点父亲留下的残羹剩饭?”
维克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松了松领结,对弟弟的嘲讽毫无反应。灰绿色的眼眸中含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然而却不带一丝温度:“当然是为了给父亲送行。”维克多举起酒杯凑近唇边轻抿了一口:“我这个身为长子的,总该回来参加父亲葬礼,不然说不过去吧。”
“你已经太久没回瓦尔斯了,忘记当初是如何夹着尾巴逃走的么。”路德维希角勾起,话语中满是讥讽。
维克多挑起眉头,面对路德维希的挑衅依然轻描淡写:“哦,弟弟,我不过是想回来看一看,瓦尔斯家族到底成了什么样。”灰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恶意,“尤其是,看你还能在这把轮椅上撑多久。”
路德维希闻言,脸色越发阴沉,那本就病态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怖。他冷笑一声,身体前倾,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你知道我能走多远,也知道我能爬到哪里去。而你呢,维克多?一个懦弱的废物,到头来不还是回到这个你逃避了一辈子的家族里。”
维克多的笑容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几分。举起酒杯轻轻摇晃,红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漾开,倒映出烛火的光影。他的声音如同喃喃自语,透着不可捉摸的戏谑:“我从未在乎瓦尔斯那点财富。我要的是其他东西……其他比这虚伪的身份更有趣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漫步走向餐桌另一侧,走向路德维希:“说到底,他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