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对面有个硕大的屏幕,上面正在无声播放先前舞台上发生的事,亮闪闪的主持人在竖长的屏幕里脸被拉长,显得下巴又尖又细。
平台上有人来来往往,还有人倚靠在护栏旁,边看节目边和同伴聊天。
偶尔有人走进停靠的专用电梯中,飞快升起,经过他们时投下一片阴影。
安酒在简陋电梯的咯吱声中,隐约听到音乐的声音,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上升了十二个这样的平台,环境再一次变化了。
像是掉进了突然停电的商场,周围的光暗淡不少,显得建筑物十分沉闷,像是掉进了黑暗里。
但整个空间还是有自然光亮的——来源于最顶层的半透明楼顶。
每层的通道也从8条锐减至两条,横跨左右,连接两侧的居民房。
也是从这时开始,偶有出现的人们服装变成了耐脏的藏蓝和黑色,给本就昏暗的环境添了一笔浓重。
有人越过安酒,摁在电梯里唯二的按钮上。
顶部铁链开始拉嘎啦嘎的减缓速度,整个电梯再次摇晃的厉害。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性极强,除了手一直抓着铁杆,安酒已经不再慌乱——反正这个高度掉下去她是活不了的。
电梯晃晃悠悠停下,那人拉起铁门直接跳在外面的水泥平台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在门正对面的平台靠墙处,有个穿着破棉袄、环臂歪头睡得正香的中年男人,隔着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
好在电梯几秒之后再次向上升起。
看着空荡荡的电梯门,安酒犹豫了下,拉起铁链把门重新降下。
正在心里琢磨这样来来回回很麻烦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小声抱怨,“一会儿我就要下去了,怎么又把门关上了。”
安酒动作一停,对这句话充耳不闻的继续把门降下锁好。
电梯一直晃,她还站在门边,如此恐怖的高度光是看着都令人眩晕,她不想被甩出去摔死。
等到那人下电梯的时候,安酒趁机往里面挪了挪。
她要到48楼去,很可能是最后下电梯的人。
越过标号30的楼层后,从一层一个平台变成了两层一个平台,出现在平台上等电梯的人也越来越多。
安酒被挤到最里面的角落,双臂挡在胸前和前人保持一定距离,随着每次呼吸,她都能嗅到一股浓浓的异臭。
就像很长时间没洗澡,出汗后沤了的味道。
很难闻。
安酒尽量把脸转向铁栅栏外,感谢这里不是封闭环境。
头顶的亮光越来越盛,距离近到她都能看到肮脏的玻璃外表。
随着电梯猛地一震,终于停了下来。
拥挤人群如开了闸的洪水不住地往外走,和外面想进来的人互相推搡。
安酒猛提起一口气,紧跟着前面的人挤出电梯。
站在粗粝、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安酒望着左右两侧的通道后的建筑,寻找记忆中熟悉的那条路线。
身后,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电梯再次摇晃出咯吱声,往下去了。
没坐上电梯的其余人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伸着两条瘦骨嶙峋的腿,光秃秃的脚掌上布满老茧,浑浊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
第15章 管理员登门
但安酒却有种安心了的感觉,细品身体内部,还有一丝雀跃和急迫在其中……
踩着中间的空地快步离开,安酒十分熟稔的钻进“小巷”里,东绕一圈西绕一圈,从明亮走过黑暗再到明亮。
布满阳光的小路两侧,敞开的房门前坐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像一团脏乱的毛线,蜷缩着、半眯着眼睛晒太阳。
听到她的走路声,很迟钝地转过脑袋,看着她辨认许久,忽地咧起干瘪的嘴巴呵呵笑起来。
“……这孩子回来了。”
“别看平时不吭声,其实心里有数呢。”
“地瓜秧有福气,摊上这个好孙女。”
他们边说,边转头去看小路尽头的那个老太太。
那是个斜靠着门框、眼皮耷拉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老妇人。
安酒不由得鼻子一酸,无穷的委屈从心底喷涌而出。
“奶奶……”
她清楚,这是小酒身体的反应。
这是小酒在这层唯一的亲人。
“地瓜秧,你孙女回来了!”
几个老者很是操心的放大了音量,看上去比老太太还要高兴。
那蜷缩起的人终于听到声音,费力地一点点抬起头,那双浑浊眼睛在看到安酒的瞬间爆出了光。
“……小、小酒。”
她抓着门框借力起身,佝偻着背,双腿颤颤巍巍直打晃。
安酒急忙迎过去,搀扶着老太太胳膊的时候,为过分细弱的胳膊感到心惊。
近距离看到这张万分熟悉的脸时,一路以来的胆战心惊和害怕,在这时和着小酒的委屈、思念和恐惧,冲破极点爆发出来。
安酒一时说不清到底是小酒残留的情绪作怪,还是她借此抒情,说到底,她还是有丝羡慕小酒的,最起码还有等她回家的亲人……
“先回屋、先回屋。”
安奶奶抹把眼睛,把她拽进屋里。
安酒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环境一点点重合。
房间特别小,一眼就能看完全部,除了靠近大门的母子床外,就只剩下两个磨得光滑的木凳子,没有衣柜,也没有饭桌。
水泥地上摆了一个印花铁盆,旁边是一个带盖子的红色塑料桶。
这就是这个家的全部资产。
安奶奶神秘兮兮的把门关上,把挂在门后的布帘子拽严实。
她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安酒别说话,佝偻着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破布包,很珍惜的一点点拆开,直到露出里面的一小块桃酥饼干。
“饿了吧?快吃,别让人看见了。”
安奶奶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皱巴巴,像个缺水的柑橘。
安酒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下,她摇头轻轻说:“我不饿,你吃吧。”
接受了小酒的记忆后,她自然知道这里急缺食物和水。
“我已经吃过了,这就是给你留的。”安奶奶有点生气,眼睛瞪大,又把饼干往她面前递了递,“这是隔壁的溥领队给的,说是给你的工钱。”
蜂巢里不养闲人,吃喝拉撒住都需要贡献值,安奶奶年纪大了无法外出,她的贡献任务就落在了16岁的小酒身上。
被选出去往灾变世界抢夺资源的前一天,小酒还在地下挖矿、出苦力,挣两人一天的开销。
48楼是顶楼,离出楼口最近,住在这里的领队有很多,但不是每个领队都会要小酒这样又瘦又小的女孩子,所以小酒不挑工作,只要有领队需要她,什么活儿都能咬牙去干。
直到隔壁溥领队搬过来,小酒才不用天天到平台上去找活,挖矿虽然辛苦,却也让小酒和奶奶过了一段好日子。
直到选拔日来临……
安酒久久看着破布里的一小块桃酥说不出话来。
“收起来吧,等我饿了以后再吃。”
安奶奶怔了下,默默把布重新盖回去,塞进怀里妥善放好。
她刚要说话,过道里响起错杂、笨重的脚步声,一路向这里走来。
安奶奶歪头听了下,顿时紧张起来。
那声音很快走到门外,粗重的男声响起:“大白天的拉什么帘子?门都插起来了?!”
布帘晃动,探进来一只宽大的手掌。
他摩挲到门栓,咔一声拉开,推开门弯腰歪脖进来了。
他身高近一米九,身上却是瘦干的,看上去像个电线杆子,一进来就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打转试图找出端倪。
“拉帘子干什么,做啥坏事了。”
闻言安奶奶腰背佝偻的更厉害了,不住的捶着胸口咳嗽。
男人的眼神变得更加怀疑,表情蠢蠢欲动起来。
这时安酒开口:“我受伤了,奶奶想帮我看看。”
这个男人是这儿的管理员,负责安保和收费,但从以往的行事来看,没有前者。
一般来说只在特定的日子里他才会出现,也很少和她们这些六等公民多说话。
那他这次过来……
管理员收起目光,从腰后掏出本子,哗啦啦翻找到最后那几页,说:“安酒是吧,你已经欠了半年房租,拖是不能再拖了,想办法把房租交了吧。”
他啪一声合起,点亮虚拟手表,表情似笑非笑。
“出去一趟你可是得了不少贡献值,再找借口的话,这房你们可是住不下去了。”
记忆中的确有这事,小酒为了养活奶奶和自己,已经尽了全部力气,再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去付清房租。
安酒也点亮自己的虚拟手表,找到贡献值,把胳膊伸过去。
没有任何声音,1280积分瞬间归零。
管理员在本上登记完后,再次丢下一记重磅:“还欠3720房租,加上这个月的,一共4720,你打算什么时候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