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琴姨神色古怪,看周念的眼神更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不忍,还有那么一两分按捺不住的,仿佛要跟人分享什么大八卦的亢奋。
在周念一头雾水的注视下,琴姨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她说:“那个,小念,家里面来客人了,嗯……是你爸的朋友,你爸头一次带朋友回来,你可得对人家态度好一点……”
朋友?
周念脑子转得蛮快,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朋友百分之百是个女性,也就是说他爸带了女朋友回家,并且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钟!
这事倒真是怪了,他爸什么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为什么直接带回家里来?就算要介绍给他认识,也该是在外边找个正式场合吧……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女朋友,周念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千年铁树开了花,他爸带女朋友回家总归是件好事,周念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公然拆台,他觉得琴姨的嘱咐多少有点多余。
想到这里,周念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一边换鞋一边说:“他们是不是在等我呢,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琴姨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化莫测。
而周念并未察觉,他太好奇父亲的女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把书包往柜子上一丢,趿拉着拖鞋就“啪嗒啪嗒”走了进去:“爸,我回来了。”
家里的景象和周念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客人这个时间没走,是在迁就他,等着他回家,好能让双方正式的见一面,认识一下。可此刻偌大的会客厅里空无一人,他打了声招呼也不见有人出来。
周念凭着本能习惯性的往餐厅走,脚刚迈进去就站在原地怔住了。
餐桌边上坐着的确确实实是一名女性。周念推测她的年纪,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太多,通常女孩子都早熟,所以难说是比自己大一些还是小一些,不过周念的第一感觉是比自己小,大概率是个处于叛逆期的小姑娘。
毕竟她这会是在别人家里,就穿着件吊带裙,光着脚,大摇大摆的坐在那里吃外卖喝汽水,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
周念悟了。
怪不得琴姨支支吾吾的那么奇怪,原来他爸也找了一个单亲带娃的女朋友。
天啊,他要有妹妹了!
第2章 第2章我现在过去。
陶欣这个人打从骨子里就不安分,四五岁的年纪就喜欢滑雪冲浪这些有刺激性的运动,小时候跟爸妈出国旅游也不愿意去逛景点,反而乐忠于雪山草原深林这种颇具原始风貌和挑战性的自然景观。
要说登山这项运动,陶欣实在是个行家了,高中毕业那年才十六岁,就重装徒步尼泊尔atc大环线,当时的领队一路都在夸她,还学会了一句中文叫人不可貌相。
陶欣被夸得飘飘然了,被夸得对大自然失去了敬畏之心,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国内的一座野山头上翻了车,即便早早察觉到了异常,也逃不过瞬息万变的风云,变化莫测的大山。
泥石流来临之际,陶欣是有点害怕,可就只有那么一点,她总觉得自己不至于福薄到这个地步,甚至还想着,等被救出去,就和紧握着她手的男朋友结婚,还要多花些时间陪一陪父母,再给好久不联系的大哥补送一份新婚礼物。
要知道人一生之中遇到泥石流的概率微乎其微,从泥石流中大难不死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微微,而从泥石流中大难不死,一睁眼还来到十八年后的概率更是微到了写进小说都算凑字数的地步。
这种极小概率的事,偏巧让陶欣赶上了。
当地民警把“精神失常”的陶欣带回派出所,所长一看她的长相,马上翻出了2002年泥石流事件的失踪人员信息,随即上报给了“时裂管理局”。
所谓的时裂管理局,其实是个国家机密机构,全称为“时空裂隙综合管理局”。时空裂隙是千禧年间由民间组织暗中进行的一项非法实验,在专项行动组捣毁犯罪窝点时,这项实验已经失去了控制,以至于那几年全省各地相继出现多个时空裂隙,造成多个人员失踪案件,而这些时裂受害者大多会出现在五至八年后。
千禧年后,科技和网络都在高速发展阶段,如果时空裂隙事件传出去,势必会引发社会动荡,民众不安,也许还有更严重的后果,所以时空裂隙综合管理局于2006年正式成立,主要负责时裂受害者的一切善后工作。
而陶欣是目前所有时裂受害者中时间跨度最长的一个,也是社会人际关系变化最大的一个。
整整十八年,对陶欣而言整个世界都已经天翻地覆,即便她早已成年,现如今也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因此管理局一面为她进行心理干预和社会化训练,一面替她寻找合适的监护人,帮助她回归社会,恢复正常生活。
起初并没有人考虑过周廷之,毕竟十八年前只交往了不到半年的男朋友,任谁看来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在局长陈平的心目中,最佳人选其实是陶欣同父异母的大哥陶书华。
从血缘关系上考虑,陶书华是陶欣唯一的直系血亲,这世界上没有人比这兄妹俩更亲近;从经济地位层面考虑,陶书华是名校教授,不会让从小养尊处优的陶欣产生太大落差感;从实际生活角度考虑,陶书华比陶欣年长十二岁,十八年后的今天已经年长三十岁,而年过半百的陶书华膝下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只有和他相互扶持的妻子。
陈平认为,让陶欣以陶书华远房堂妹的身份回归社会实在是再好不过。一个从小长在国外的堂妹,父母双亡后回国投奔堂哥,如此一来,陶欣能有个亲人依靠,陶书华也能有个晚年保障。
可陈平没有在陶书华那讨到什么好果子吃。陈平原想着,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陶欣一口一个大哥叫的那么亲密,这兄妹俩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的,陶书华要是知道消失了十八年的妹妹并没有死,还不得高兴的飞起来。陈平和陶书华见面时,甚至为陶书华准备了速效救心丸。
谁承想同父异母这四个字里藏了许许多多的恩怨,陶欣一无所知,陶书华却清清楚楚,陈平准备不充分,连打了好几张感情牌,彻彻底底的激怒了陶书华。
陶书华不仅拒绝做陶欣
的监护人,还拒绝和陶欣见面。
不过终究是兄妹,陶书华在将陈平扫地出门之前,给了他周廷之的联系方式。
经过调查后陈平才了解到,陶欣的父母在世时一直和周廷之保持着联系,二老去世后的诸多事宜也是由周廷之帮忙操办。
最重要的是,周廷之至今未婚,男女关系很干净,且相当的事业有成,就那么一个儿子,是人家情有可原的家务事,不值一提。
这么一看陶欣的人际关系里简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监护人了。
于是在管理局内部全票通过,并征得受害者本人同意后,陈平在当天中午十二点联系了周廷之,表示有一件与陶欣相关的事需要和他商量,想要登门拜访。
内容大差不差的一通电话,陶书华接到后的第一反应是问“是不是陶欣的尸骨找到了”,这也是所有时裂受害者家属共同的反应。
可周廷之却只问地址,说:“我现在过去。”他似乎一点都不为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感到惊讶,反而镇定的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陈平挂断电话,就觉得这人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能白手起家干这么大一番事业,与此同时,心里又萌生出一丝担忧。陈平怕三十八岁的周廷之段位太高,会把来自2002年的陶欣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担忧之下,陈平不由地婆婆妈妈起来,翻来覆去的对陶欣说:“你要是在那住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换一个监护人也没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发微信,别忘了每天都要跟观察员打视频做汇报。”
虽然陈平是好意,但同样的话说多了难免让人不耐烦,陶欣随口答应着,忍不住问周廷之什么时候能到。
下午两点钟,周廷之赶到了管理局,签署完保密协议,了解完详细情况,办完各项手续,真正见到陶欣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对陶欣而言,她和周廷之只分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她记忆中的周廷之是个清瘦俊秀的大男孩,头发很短,皮肤白皙,脸上总有晒伤,看上去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
可眼前的周廷之,似乎比二十岁那一年长高了不少,他匆匆忙忙的赶来,还穿着衬衫西裤,挽着袖口,更显的肩膀宽阔,手臂结实,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也让陶欣感到非常陌生。
不过陶欣把心态调理的还不错,很快就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她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周廷之说:“你生病了吗?怎么戴着口罩?”
“没生病。”周廷之的嗓子有些哑,像生了锈的齿轮在竭力运转,而白色医用口罩下掩盖着的脸,也叫人看不清神情。
陶欣收回打量周廷之的目光,转过头问陈平:“陈局长,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