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帮不了我”,暮云闲冷淡道,“而且,我也没有怪罪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帮得了”,安都若却道,“我知道陵光神君在哪里。”
出乎意料,暮云闲并未有任何惊喜的表情。
反倒老妪一脸惊讶道,“安都若,你要干什么?!”
安都若坦然道,“道歉。还有……报恩。”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暮云闲,他突然厉声道,“谁有恩于你,你便找谁去!我是暮云闲,不是你的恩人!”
安都若望着他,无限遗憾,无限感激,诚挚道,“暮公子,那位恩人,我曾天南海北地找了他许久,只可惜,即便拼尽全力,最终得到的,却只有他身死的消息。”
“……”暮云闲干巴巴道,“节哀。”
安都若黯然道,“我来不及帮他,来不及向他报恩,甚至来不及向他好好说一句感谢。为此,我的魂魄便一直在无归城徘徊,只期望能等到他,再见他一面。苍天不负,今日,我终于在忘川河畔见到您,即使您不是他,却那么像他,我想,这就是天道垂怜,给我一个偿还故人恩情的机会……”
一筹莫展的局面下,恰好有人愿意带路,这分明是件好事,暮云闲却后退了一大步,再度态度坚决地拒绝道,“不用,我不平白无故受他人的好处。还是那句话,你要报恩,就去找你自己的恩人,别乱报。”
安都若根本不为他的态度所影响,只推心置腹道,“暮公子,整个无归城全都是陵光神君的部下,皆对神君忠心耿耿。因此,她若是下定决心不见你,任你三寸巧舌,也绝对没有可能说服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带你去见神君的。”
“还有,你身边那位小兄弟,剑法是十分不错,那位姑娘,也勉强算有一点修为在身。可是……”安都若顿了顿,笃定道,“以他们二人之力对战无归,无异于蜉蝣撼树。公子若当真在乎他们,想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为何不接受在下这份好意呢?有为何要让他们浴血奋战呢?咱们各取所需,各了心愿,不是正好吗?”
安都若说的着实在理,暮云闲却还是看不出什么改变心意的端倪,两人静静望着彼此,不知分别都在想些什么。
老媪冷冷道,“安都若,你要背叛陵光神君不成?!”
“怎么会?”安都若歪头,反问道,“我并非无归城的人,又谈何背叛?”
“你……!”老媪怒不可遏。
安都若又道,“再说了,我只是将神君该见的人引至她身边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没必要用'背叛'这么严重的词汇了吧?”
老媪手中的镰刀指向他,杀气毕露,“你不会有这种机会。”
“那可不一定哦,神使大人”,安都若灿烂一笑,双臂展开,银色的雾气瞬间从他指尖流出,不多时,便汇聚为一团熟悉的光晕!
——竟也是妄念之境!
老媪一个趔趄,毛骨悚然道,“你……三千年前……河边那个,居然是你?!你居然……并未离开!”
安都若却不理他了,只又看向暮云闲,极其有耐心道,“暮公子,您还要继续纠结吗?”
暮云闲咬了咬牙,终于道,“我不过就是个身无灵力的凡人,即便为我引路,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答谢你的。”
“无需答谢”,安都若正色道,“此遭,我仅为平心中遗憾,其他别无所求。”
“……好”,暮云闲眸底一暗,满面戒备道,“你只负责带路,莫要多说一句话,也不要有任何动作。若有违反,我会立刻离开……”
第85章
暮云闲的要求虽然奇怪且不合理, 安都若却还是不假思索地立刻答应。
“都过来吧”,暮云闲回头看了眼仍在沸腾的河水,心有余悸道,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同我一起回无归。”
“……暮云闲!”眼看他决心要走,那老媪挥舞镰刀意图阻止,却根本无法刺穿妄念之境,不由失望透顶道,“你为什么总要如此?人各有命,万物自有其沉浮,你为何总是要去贸然出手,干扰天道?”
“抱歉……”暮云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苦笑道,“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样无情的天道中挣扎……我……”
“走了阿云, 无需向她解释”, 楚青霭温热的手适时搭上他的肩头,将他的愧疚全部打断, 温柔又有力道, “有人自己隔岸观火, 还要嘲讽别人奔走忙碌, 真是好笑。”
暮云闲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再与她争辩, 沉默地随安都若离开。
此人果然十分信守承诺,一句话不说, 只安安静静地带路。
花丛浓密,安都若却轻而易举便在其中寻到隐秘的小径,七弯八绕片刻后, 带着他们停在了一片空旷的、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花丛前。
暮云闲有片刻不解,想了想,不甚确定地向前方伸出手去,手边,果然泛起了一阵极为微弱的涟漪。
暮云闲了然,而后转向安都若,十分不礼貌道,“你可以走了。”
安都若竟然当真不再纠缠、也不说一句话,点了点头,立即转身离开。
空气中的涟漪依旧荡漾,如细雨绵绵的池塘,暮云闲望着它们,哭笑不得道,“流荧啊,为了不见到我,你竟连这太虚神域都搬出来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暮云闲收回了手,沉思片刻,恭恭敬敬道,“陵光神君,前来叨扰,实在抱歉。可在下当真有件十分要紧的事想求您,还请神君,给个机会。”
气流涌动,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微微晃了晃,一道严厉的女声传来,毫不留情道,“哼,一介凡人,一个倒行逆施、固执己见的蠢货,有什么资格见本座?”
暮云闲摊手,一脸无奈道,“所以是求神君赏脸相见啊。”
“是吗?”陵光神君冷冷道,“若是求,为何要处心积虑绕过无归城重重守卫,还胆大至极地与泰英阿姑动手?若是求,又为何如此笃定地带着你身后那三人,以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前来逼我现身?”
“并非逼你现身”,暮云闲道,“只是,谭公子是因为我的原因方才殒命,不得不与孟姑娘生死相隔,这太过残忍。我只是想……”
“住口!”神君怒然打断了他的话,强硬道,“暮云闲,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马上!和你身后这三人,坐着泰英阿姑的船渡过忘川!”
“流荧!”见她如此蛮横,暮云闲亦有些恼怒,争辩道,“你既然镇守无归,便该知道,只有亡魂才需渡过忘川!如今,你强行将命本不该绝之人送渡忘川,无异于夺取他们性命!”
神君却道,“暮公子,你既然已去做了那梦寐以求的凡人,便该知道,凡人之力,不过蝼蚁!既是蝼蚁,那他人命运如何、我身为无归城主又如何,你根本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加以评判!”
随她话音落下,那看不见的屏障蓦地现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将暮云闲推了出去,推得他一个趔趄,径直栽进了楚青霭怀里。
说话难听,行动更是蛮横,楚青霭忍无可忍,冷声道,“什么神君,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神君本就生气,听他这句话,登时更加愤怒,冷声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无归城中,哪有你这个凡人站着说话的份儿?还不跪下!”
楚青霭轻蔑一笑,挺拔如松。
赤红的火焰猝不及防从他脚下出现,蛇一般爬上他的小腿,缠住他的膝盖,饶是楚青霭极力挣扎,却仍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平衡。
即将跪下的最后一刻,暮云闲适时伸手,勉强扶住了他,艰难向那片虚空道,“流、流荧,住手。”
火蛇并未撤去,反而更加大了力道。
暮云闲深呼一口气,语气霎时冷下去许多,“你没资格让他跪下——他是我的同伴,与我是十分亲密的关系,若当真论尊卑,是你该向他跪下请罪。”
“你……!”陵光神君勃然大怒,“不可理喻!”
“既讲尊卑,尊者之上,自然更有尊者”,暮云闲道,“只要奉行这一套,平日里便是再享万人跪拜,也终有要跪回去的时候。所以你看,大家一起好好地站着讲话,难道不好吗?”
空气剧烈波动,陵光神君显是气极,从牙关里强行挤道,“我没有闲工夫与你打嘴仗。我只问最后一次,你到底过不过河?”
“不过”,暮云闲坚定道,“他们都是我十分重要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我也最后再求你一次,陵光神君,请你开恩,给他们一个重返人间团聚的机会。”
“既然是求,就摆出求人的姿态”,熊熊火焰从他们脚下升腾而起,托着他们飘浮在半空之中,陵光神君高傲又漠然道,“被人拒绝,就该乖乖闭嘴,识相地滚出别人的领地!”
眼见她铁了心要将己方四人送走,暮云闲终于沉下了脸,举起手道,“流荧,我只数三声,三声后,若再不见不到你,我便只能动用手段,请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