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80节

  元季瑶与洛贵妃磨磨蹭蹭地将经文分为四份,随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龙榻的四个立角上。
  这本就是件易事,就算再磨蹭,也花费不了什么功夫。
  元季瑶垂泪低声呼喊了武帝好几次,可龙榻上的帝王却毫无反应。
  张女官催了三次,贵妃母女才依依不舍走出承明殿。
  回去的路上,母女二人一言不发。
  脑海中都在回忆龙榻上的武帝。
  曾经父皇对她们宠爱备至,无论前朝的事务多么繁忙,他都会抽空来长春宫中与她们母子三人团聚,谈天说地,闲话家常······武帝亲口说过与她们在一起时最有家的感觉。
  那时候,元季瑶也天真的以为,他们永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可她忘了,她的父亲并非寻常男子。
  他是帝王,是她的父亲,却也是众多兄弟姊妹的父亲,更是北朝万千臣民的父亲······
  “九儿?”
  不知不觉走到了东道的分叉口,洛贵妃哀伤地看着女儿:“你父皇真的还会苏醒吗?”
  元季瑶心中迟疑,却堆起笑脸冲她点点头:“当然会。”
  母女二人相伴着回到了破败的宁寿殿。
  洛贵妃方才在承明殿哭得过于伤感,此刻觉得头晕目眩,青柑与松萝便扶她进入内殿休息。
  元季瑶孤身一人站在正堂内,四周静悄悄的,佛像前供奉的香烛已经燃烧了大半。
  她痴痴地望着佛祖,那温柔敦厚的神态,令她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或许这个世上,许多事情本就不可强求。
  既有缘无份,又何须执拗?
  元季瑶啊元季瑶,她在心中默默自省,切莫再沉溺于情情爱爱这些虚无的情感中了,你得打起精神来,母妃、父皇、哥哥他们都需要你······
  青柑从内殿退出来,恰好看见九公主面对佛祖暗自垂泪的景象。
  少女秀丽的侧颜沉浸在融融日光中,好似天女下凡,可她神情哀伤,盈盈泪珠源源不断滑落。
  青柑不忍打扰,可又怕今日种种,压垮了九公主怎么办?
  思量再三后她悄然递上茶盏:“殿下,润润口吧。”
  元季瑶睨了一眼碗中茶水,方才宴席上,她饮了一杯酒,当时还不觉得难受,此刻看见茶水才觉得口舌粘腻,于是接过茶盏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须臾,她将空空的茶盏递回给青柑,眼角虽然还有几分红肿,可眉宇间却露出轻快的笑容:“青柑,这茶不错,回头给母妃也沏一杯。”
  青柑一时愣住,瞥了一眼茶盏内残余的碎茶渣,这可都是劣等的陈年茶啊···她心口一酸,再度看向公主时,疼惜之感越重了几分。
  元季瑶顾不上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了,她急切地冲不远处的松萝摆摆手:“去取一套你的旧衣裳来,本宫要出去一趟。”
  第70章 瑀瑀独行
  这场喜庆的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若非楚国舅失足落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整体看来,一切尚算圆满。
  出宫的路上,国舅爷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汤药见效,整个人仰面靠在车厢内呼呼大睡。
  国舅夫人忍不住同女儿低声抱怨:“你爹爹从不肯听我劝解,今日当着满宫贵人的训斥我,真是叫我没脸······”
  楚心汐夹在父母中间常觉左右为难,楚国舅脾气火爆,在家中说一不二,她只能竭力劝慰母亲:“您别气了,父亲他今日饮醉了。”
  国舅夫人咽下委屈:“哼,他哪一日不醉?这样喝下去,早晚会出事!”
  楚心汐凝视着父亲,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今日她与易知舟奉皇后之命送父亲离席,三人行至九曲桥畔,她站在易知舟身后,所以并未亲眼看见父亲落水时的情形。
  可她总觉得有点奇怪······
  国舅夫人偷偷打量了一眼车外护送的武安侯,低声同女儿说:“心汐,如今大军开拔在即,你与武安侯······”
  楚心汐闻言,蹙眉看向母亲。
  国舅夫人心中了然,她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心汐,母亲知晓你是个知节守礼的好孩子,可这大婚的流程就算再精简少说也得两个月才行。”
  国舅夫人朝车窗外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可大军开拔等不了那么久,既然殿下与娘娘都属意武安侯,你也不妨大胆一些,彻底拿住他!”
  楚心汐不语,她是堂堂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怎么能如此自轻自贱?
  国舅夫人拉起女儿的手循循善诱:“母亲看好武安侯,此番你父亲挂帅,他冲锋陷阵,待大胜而来,他必然平步青云,届时你这好姻缘就是板上钉钉了,任谁也夺不走。’’
  见女儿不语,国舅夫人急忙街上话:‘‘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幸战死沙场,你与武安侯有婚约,还怕你姑母亏待你?年纪轻轻就得个诰命,过个三五载,你若是愿意,就让娘娘再给你指一门婚事,你若是不愿意,就像那大公主一样,独居宽宅大院享尽荣华富贵!”
  国舅夫人偷偷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小声对女儿道:“你再年长些就明白了,世上没几个有良心的夫婿。”
  楚心汐心中却犹豫不决。
  她自小看着母亲操持整个楚家,父亲年年纳妾,府中年年生子,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全靠母亲料理安顿,心累倒是其次,偏偏父亲又是个暴怒之人,嗜酒成性,在家中作威作福,就连对母亲这个发妻也时常恶语相向。
  国舅夫人神色没落:“好孩子,母亲虽不在宫中,但有些事情也能探知一二;此番娘娘大张旗鼓为楚易两家赐婚,一则是放心不下你父亲,他当年确实立下些许战功不假,但那都是老黄历了,这些年他饮酒过度,又很少带兵,娘娘与太子想必也不放心他,所以才要武安侯从旁协助;二则····”
  国舅夫人轻笑一声,回忆起往昔旧事:“你姑母年轻时阴差阳错没能与易家结亲,而咱们陛下又偏偏是个武夫出生,所以······如今娘娘对易家颇有几分旧情在,你若能嫁到武安侯府成为真正的候府夫人,也算是圆了娘娘心底的遗憾,往后你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自然不一样···”
  楚心汐静听不语,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一位故人。
  国舅夫人仍在絮絮叨叨:“心汐啊,咱们女子的路本就不多,娘亲为你多方筹谋,易家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马车禹禹前行,易知舟打马走在前头,楚家的二十几名护卫护送马车一路到了长兴街的楚府。
  待马车停下来,国舅爷还未清醒。
  国舅夫人看着等候在车厢外的易知舟,俊朗拓跋,文质彬彬,真是越看越满意:“辛苦临渊你送我们回来了。”
  易知舟礼貌颔首:“国舅夫人您客气了。”
  楚心汐缓缓走下马车,在易知舟两步之外站定,她面色平静,可心里早已愁绪纷纷。
  大军开拔在即·····
  留给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她必须早做决断,眼前的男子的确是人中翘楚,可,可他心有所属,自己若是强贴上去···
  国舅夫人招呼家丁们去扶马车内的国舅爷,暗地里却一再给女儿使眼色。
  楚心汐无奈,只好垂眸靠近易知舟:“今日易夫人与柔嘉妹妹并未出席,不如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易知舟扫了一眼国舅爷的背影:“不必了,家母与幼妹性子内敛,不善交际,就不劳你多跑一趟了。”
  语落,他刻意忽略楚姑娘尴尬的神情交代道:“大军开拔在即,你若是得空就劝国舅爷戒酒保养,战场凶险还是稳妥些好。”
  楚心汐紧抿唇瓣,神情恹恹地点点头。
  没等她再开口,易知舟便翻身上马。
  橘光漫天,晚霞耀目。
  她看着那人飒沓如流星的背影,心中却升腾起些许埋怨。
  *
  易知舟回到武安侯府时,母亲与妹妹正枯坐在花厅内。
  他看着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怎么不吃?”
  易夫人急切的迎上来:“临渊,你当真要与国舅爷一同带兵出征?”
  易柔嘉比母亲还要激动:“哥哥,你为何要娶楚姑娘?就因为她是皇后的亲侄女?那九公主怎么办?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吗?你如今另娶旁人,岂非见异思迁之徒?”
  面对母亲与妹妹的连番发问,他一句也不答,自顾自屈膝落座,抬手夹了一口菜吃。
  易夫人虽然也心急,但见儿子吃饭,她连忙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端一碗热汤来。”
  宫宴菜肴精美,可压根吃不饱,易知舟忙碌一日,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
  易柔嘉憋了一肚子气:''哼,听闻皇后娘娘特意为你们举办揭喜宴,看哥哥这一身华服俊裳的,想必一定艳惊四座吧!怎么会饿成这样?''
  易知舟咽下口中饭菜,对妹妹的冷嘲热讽不予理睬。
  一旁的易夫人示意女儿不得挖苦兄长,转而问起:“临渊,大军何时开拔?”
  她的丈夫就是将军,这种战前焦灼的心情易夫人实在是深有体会。
  易知舟:“具体日子未定,但我猜测左右不过七、八日。”
  如此之快?
  易柔嘉心中虽有气,可听见哥哥即将奔赴战场,她又不免牵挂起他的安危来······
  易夫人一心疼惜儿子:“那我即刻便开始筹备,前线艰苦,归期不定,冬夏的战靴与衣裳都得预备下;还有里衣、外裳、披风······”
  她一一细数起来,一如当年为丈夫筹备行囊那般;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凶险的前线?说到一半她又忍不住哽咽了,一旁的柔嘉急忙安慰起来:“母亲,您别哭啊,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她一边替母亲擦眼泪,可自己脸上的泪珠却也源源不断落下来。
  此情此情,易知舟自然没办法继续吃饭了。
  他轻笑一声,看着眼前的至亲:''咱们一家人并非初次分别,以往我都是拜托母亲好生照拂柔嘉,可这一次,我得叮嘱叮嘱你了,”
  暖黄的烛光映照着他英朗的轮廓,男人炯炯有神的眸光落在妹妹还略显稚嫩的脸上,他的音色清润,宛若六月的山泉:“柔嘉,你如今已是大人,府中琐事要时常留心,管家用人之法也该虚心学习,为母亲减轻些负担。''
  易柔嘉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兄长放心,柔嘉记住了。”
  易夫人慈爱的目光注视着面前两个孩子:“临渊啊,家中一切你尽管放心。战场凶险,你务必保重自己。”
  易知舟点点头,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碗筷,半晌后忽然开口:“母亲,我会拜托松鹤兄多加照料,府中若是遇事不决,您尽可与他商议···”
  易夫人看了一眼女儿,沉默地点头应下。
  一旁的易柔嘉不敢做声。
  母亲不同意闫松鹤的求娶之请。
  这件事成了母女之间的心结,她夹在母亲于闫大哥之间头一次感受到举步维艰之困。
  易知舟:“另外,”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道:“宫里不太平,往后即使有传召,你们也尽量推辞;实在推却不了的时候,小心应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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