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52节

  李潼急忙起身,接过女子手中的陶碟:
  ''临渊啊,这位便是内子:阮芸。''
  易知舟起身行礼:''临渊见过嫂夫人。''
  阮芸亦福了福身子,热情地招呼他:''常听夫君提起小侯爷,今日实在太仓促,粗茶淡饭,还望侯爷别嫌弃。''
  易知舟直言道:''嫂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深夜叨扰,是临渊失礼,''
  ''哎呀,你俩就别客套了,吃饭要紧,临渊快坐,阿芸,你也一起。''李潼拿出兄长的姿态,招呼好友与妻子都落座,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小的方桌前。
  阮芸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有看了看姿容俊秀的易大人,忍不住笑道:''从前听夫君说起易小侯爷,只道是潘安再世,郎艳独绝,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易知舟心下微微一动,郎艳独绝?
  他扫了一眼李潼,惊叹于他竟这般谦虚,毕竟当年在书院时,李潼一直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还偷偷在笔杆上刻下: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字样。
  李潼被他玩味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赧,急吼吼端起桌上的酒壶:
  ''临渊呐,今日难得咱们师兄弟重逢,此乃乐道山泉水所酿,滋味醇厚,口感顺滑,咱们小酌一杯?''他摇动手中的酒壶,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易知舟却将他手中的酒壶拿了过来,打开瓶盖深深地闻了一闻,而后又物归原主:''确实是好酒,日后有机会再品尝吧。''
  他身系重任,公主安危不容有半分懈怠。
  李潼也只好无奈作罢,公主殿下就在隔壁,若是出了纰漏,他们师兄弟可都不好交差。
  三人在昏暗的油灯下边吃边聊起来。
  耳房不大,因方才灶火太盛,室内徒留几分烟气,阮氏便将门继续敞着,保持空气流通。
  李潼边吃边说:''乐道偏远,消息也不灵通,我前些日子才得知你被调回了都城?''
  易知舟将口中的饭菜咽下,略略颔首,他确实饿了。
  李潼继续问:''那你如今在哪里当差?''
  易知舟:''殿卫军。''
  李潼:''噢,可曾娶妻?''
  易知舟挑了挑眉:''不曾。''
  一旁的阮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小侯爷家世相貌如此出众,竟还未婚配?''二十了吧?已经不小了。
  易知舟放下碗筷,对阮氏道:''不急。''
  他确实不急,可对面的李潼却神情凝重:''这还不急?临渊啊,你可万万不能效仿那浪荡游医啊,娶妻生子乃人生大事,务必尽早完成,若是凭空拖大了年纪,只怕日后追悔莫及!!''
  李潼口中的游医,正是闫松鹤,他们二人也有几分交情。
  阮氏柔声符合:''小侯爷您仪表堂堂,人品贵重,想来都城里的高门贵女之中更不乏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之辈,若是有情投意合者,还是早日成婚得好。''
  说到一半,阮氏似乎又想起什么,掩嘴轻笑道:''莫像闫大哥那般,年轻时潇洒不羁,如今却只能吃尽相思之苦。''
  语落,夫妇俩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易知舟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嫂夫人的意思是,松鹤兄他有心仪之人?''
  阮氏点点头:''约莫是前年春吧,闫大哥路过乐道曾来拜访,夫君便邀他在府中小住了几日,''
  对面的李潼迫不及待抢过话头:''对对对,我与他把酒言欢,问他为何迟迟不婚,他喝醉了,这才吐露真言,说是心中有一爱而不得之人。''
  易知舟默不作声,眉宇间浅浅露出川字。
  阮氏感叹道:''其实,闫大哥的家世样貌都不俗,医术又高明,娶妻本也不是难事;可提起那令他心仪的女子时,却一脸没落。''
  李潼嗤笑一声:''哼,谁让他年轻时口出狂言,说什么四海为家、孑然一身;这下好了吧,爱而不得,都是报应。''
  阮氏瞪了一眼丈夫:''你这是什么话,闫大哥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他治病救人分明是功德无量才对。''
  语落,阮氏见易知舟不动筷子,便一边替他布菜,一边闲聊:
  ''也难为闫大哥了,如此潇洒霍达之人,也免不了为情所困。他那日喝醉了,口中念念有词,说那女子冰雪聪慧,机敏可爱,而他自己无官无爵,年纪又大,不堪为人家的良配······小侯爷,你说说,这些话,哪里像是闫大哥能说出口的?''
  易知舟持箸不语,心底涌上一股无奈之感。
  李潼口中咀嚼着肉,含含糊糊的问他:''唉,临渊,我倒十分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奇女子,竟能让不可一世的闫松鹤这般自卑怯懦?''
  易知舟挑眉看他,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士兵焦灼的呼声:''大人!不好了!''
  第45章 大人被埋
  屋内三人一愣,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负责守城的县兵急急忙忙跑来:''大人,城西山体滑坡了!''
  李潼脑袋一翁,猛然起身:''城西?''
  乐道城西紧挨着的那座山,名为钟翠山,山上植被茂密,今日的雨虽然大,但还不至于发生滑坡之事啊。
  易知舟急忙追问:''可有房屋被掩埋?''
  县兵仓惶地点点头。
  李潼:''我这就带人去抢救,你,你守在此,等我消息。''
  不等易知舟开口,他便披着蓑衣冲进了雨幕中。
  易知舟望着友人匆忙离开的背影,神情凝重。
  若是在山区,滑坡最多阻碍道路,影响车马往来,可城西一定居住着不少人·······
  想到此,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驿馆的主屋内已经熄了灯,青柑侍奉公主睡在里间,松萝抱着小鱼儿躺在外头的榻上。
  廊檐下,静静悬挂着一盏暖黄色的八角灯笼。
  得宝裹着厚厚的披风倚在立柱旁,也已昏昏欲睡。
  玄色皂靴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一道拓跋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屋外。
  最终还是没有惊动睡梦中的公主殿下。
  *
  翌日,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云层浓垂,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细雨来。
  院中弥散着浓郁的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芬芳。
  九公主在宫娥的服侍下更衣梳妆,得宝跑前跑后端来热水与早膳。
  六棱托盘里摆着四道小菜,两荤两素;一咸一甜两种口味的点心、另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宝混饨,五官原白可爱的小馄饨飘在奶白的汤水中,点缀着碧绿的葱碎。
  食材虽显朴素,但九公主的心情却出奇的好。
  她拢了拢腿边石榴红的缂丝裙摆,开始用餐。
  松萝捧着洁白的巾子侍奉在侧。
  青柑收拾好寝具,一包一包交给得宝,得宝在逐一抱到马车上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见九公主咬了一口馄饨,满意地眯起笑眼问:''昨夜雨何时停的?''
  松萝:''大约是、子时吧?''其实她也不确定,昨夜雨虽然大,可她们主仆三人都睡得香甜,压根听不见雨声。
  半晌之后,青柑见九公主胃口不错,于是提议:
  ''殿下,这混沌的味道不错吧?要不要再添几个?今日还要赶路,您吃饱些坐车才不会累。''
  九公主闻言,却只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她打小生在帝王之家,宫里虽锦衣玉食,但规矩也很多,其中有一样,便是不可贪食;无论多么珍贵的佳肴摆在面前,身为公主殿下,都理应保持优雅与矜持之态。
  方才那碗里共五颗馄饨,她都吃光,已经过量了。
  这样想着,便接过松萝手里的巾子,心满意足的擦拭唇角:''不必了,赏赐下去吧。''
  九公主向来出手阔绰,这一路吃过住过的地方,都会大方赏赐下人。
  松萝都备好了金果子:''得令,奴婢这就去。''
  跑进跑出送行李的得宝却察觉到了奇怪之处:''殿下,今日似乎···少了些人。''
  平时只要他将包袱抱出门,就会有卫兵过来帮忙搬上行李车,日日如此,得宝便与那几人混了个眼熟,但今日给他帮忙的,却是三个生面孔的卫兵。
  元季瑶闻言搁下手里的茶盏:''可曾见到易大人?''
  得宝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只见松萝捧着赏金尴尬地回来复命:''殿下,后厨只留了两个小丫头,其余人都不见了。''
  元季瑶一愣。
  人都去哪了?
  *
  乐道城西的棚草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山体滑坡掩埋了半条民巷,十几家房屋均被山土压垮,粘稠的黄土混杂着无数碎石草木倾泻而下,房屋倒塌,道路淤积。
  这十几家民户都有老有少,何家两位年迈的老人手脚不便,没能及时逃脱,连人带屋全都被黄土掩埋住了。
  曹家在何家隔壁,今年新翻修的院墙好歹要牢固些,山体滑坡时,儿子拉着母亲躲在了墙下,黄土埋了半截身子,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其余幸运点的人家好歹都及时逃了出来,可家没了,屋子、院子、赖以生存的家私物件全都没了!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受灾者不禁悲伤恸哭起来。
  巷子内外围满了人,既有来帮忙的,也有来凑热闹的。
  雨下了一夜,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泥土搅和成了黄汤,湿答答淌一地。
  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身着玄色铠甲的卫兵正在全力协助本县官兵,身强力壮的少年们跪在废墟上,徒手刨人。
  泥土混杂着残垣断壁,瓦砾石块,稍有不甚,都会划破皮肤,可官兵们根本顾不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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