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8节

  “是。”
  她尝试着用手轻轻触碰小鱼儿的伤口,见它反应不大,想必不严重。
  半晌无声。
  曹宇原本躲在一旁默不作声,但见易小侯爷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开口:“听闻上次小狸奴走失,也是易大人先发现的,想来大人与这小猫还真是有缘。”
  元季瑶吃惊地看了一眼曹宇,转眸又看向面前这位男子,忽然发觉他好高,自己必须仰着头才能与之相对。
  她抱着小狸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视线下降了几寸,才开口询问:“曹公公所言是真?”
  易知舟颔首:“正是。”
  四目相对,少女明眸善睐,面若芙蕖,乍看之下与妹妹柔嘉颇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柔嘉的谨小慎微,九公主眉宇间蕴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之态,那是帝王之家独有的矜贵之气。
  易知舟恍惚片刻才意识到失礼,倏尔垂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
  可,这一眼足矣令九公主心动如雷。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脱口而出:“上次你喂它吃了什么?”
  易知舟保持着垂眸的姿势,如实相告:“微臣便喂它吃了一块饴糖。”
  元季瑶收拢手臂,杏眸悠悠扫过他乌黑的发梢:“饴糖?”
  易知舟颔首,目之所及是公主精致又繁复的裙摆。
  耳边响起少女清甜却责备的声音:
  “你难道不知,狸奴不能食甜?”
  第7章 金丸落贵女惊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曲。
  九公主抱着小狸奴姗姗来迟,满席女眷都在凝视着这位天之娇女。
  只见少女紫裙乌发,金簪碧珰,美玉不艳。
  武帝瞧见女儿怀中那一团雪白,露出满意之色:“找到了就好。”
  元季瑶福了福身子:“有劳父皇挂心了,小鱼儿受了些伤,好在并无大碍。”
  武帝冲女儿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畔落座:“你得好好调教调教这小狸奴,三番两次跑丢可不行。”
  元季瑶乖巧的点点头,视线扫过湖中央的戏台,此刻唱得是《叶蛮急》讲述了红男女绿一眼定情的老套故事。
  她早都听腻了,可不知为何,一句悠扬的: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竟生生撞入了耳畔,像烙铁一般瞬间烫红了她的耳尖。
  小狸奴在怀里动来动去,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方才,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些?
  早知就不说最后那句了······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太傲慢了吧?
  少女的心事犹如枝头飘落的杏花,纷纷扰扰,漫无边际。
  太子妃见小公主心不在焉,还以为她端坐父皇身畔有些拘束了,于是好心寻了个借口拉她去赏花。
  一粉一紫两道身影顺着九曲蜿蜒的河畔缓缓而行,午后的日光洒在水面,映出岸边的柳绿花红。
  太子妃:“九妹妹这是怎么了?小狸奴都找回来了还不开心?”
  元季瑶努力将那道冷清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赶走,回复嫂嫂的关心:“大约是,昨夜没睡好吧。”
  太子妃盯着少女细腻如玉的肌肤,忍不住羡慕起来:“唉,还是闺阁女儿好啊,瞧瞧,昨夜没睡好,今日还气血盈润,白里透红的呢。”
  元季瑶抿唇羞笑,太子端素不善言笑,但太子妃却是宫里的热心肠,与谁都能聊上几句。
  “太子哥哥今日怎么没来?”
  春日宴也是家宴,父皇都来了,太子没道理不出现啊。
  太子妃指了指东边,语气颇为无奈:“他素日勤勉,来赴宴也不忘处理公务。”
  隔着一道儿不高不矮的□□,柳丝轻垂溪面,太子殿下正与易小侯爷交谈。
  二人身量齐高,但太子年长几岁,又终日为国分忧,面色看着略有几分疲态,相比之下,易小侯爷就截然不同了,五官清俊,身姿挺拔,尤其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叫人挪不开眼。
  “孤原本想明日朝会之后再寻你说话的,可方才在席间看见易夫人了,得知你今日也在宫里,索性就找你闲聊几句,不耽误你当差吧?”
  易知舟颔首:“回禀殿下,今日的差事已经办结了。”小狸奴完璧归赵,自然也算圆满完成了。
  二人站在水榭旁,隐约听见隔壁婉转的唱腔。
  太子:“当差多久了,可还习惯?”
  易知舟:“多谢殿下记挂,微臣当差六月有余,一切都习惯。”
  太子见易知舟始终恭敬克制,轻笑一声打趣道:
  “孤从前去过陇西,见识过驰骋略猎,潇洒恣意的小侯爷!可不是今日这般拘谨呀!”
  易知舟赫然一笑,想起塞外一望无际的草原,黄土漫天的戈壁······那些快意纵马的日子,如今已一去不返了。
  “那都是过去了,微臣如今只想着如何当好差事。”
  太子闻言不禁扬起眉梢,饶有意味地望着他:
  “噢?”
  “从前持刀立马,挥斥方遒的小侯爷,如今真能心甘情愿守宫门,寻狸奴?”
  易知舟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垂眸轻笑:“太子殿下真是耳聪目明,如此细微小事都了如指掌。”
  太子与武帝不仅容貌相似,心思也一样细腻:“孤爱惜人才,实在不愿意看蛟龙困于浅滩。”
  易知舟闻言忽而抬首,凛凛眸光中闪过一丝意外:“殿下您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
  “临渊不必过谦,你自幼在陇西军中长大,带兵有方又深谙军务,在孤看来实属可贵之才。”
  太子也不藏着掖着索性直抒胸臆:“如今朝廷欲整顿军务,正是用人之际···”
  易知舟听太子的话风,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试探性的发问:“殿下是指裁军一事?”
  “哈哈哈,”太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是!’’
  二人在翠竹掩映的水榭旁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
  隔壁春日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然进行到下半场了。
  贵女纷纷起身欣赏园中景致,宫内的奇花异草繁多,又有花匠精心养护,寻常很难欣赏到如此美景。
  尤其今日,罗绮穿林,更添无限雅趣。
  易柔嘉本就鲜少出门应酬。方才有母亲做伴,她还没那么害怕,可皇后娘娘与国舅夫人要同母亲说些私房话,她只好乖乖告退。
  见其他贵女都相携着往花林里头走,她环顾一圈后只好默默跟上。
  年轻女子们聚在一起,信步闲聊,不知是谁忽然抬头,发现了一株奇特的果树,此树枝叶稀疏,可果实硕繁,圆润通红的果子宛若一个个小灯笼,在阳光下又似一颗颗硕大的红宝石,摇坠半空,夺目耀眼。
  “这是什么果子?''淮南郡主刘荷头一个发问,她自认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一株果树,实在是······稀奇。
  太傅之女薛芳菲瞅了一眼激动的问:“是不是圣僧梅?”
  听闻江南有一种红梅果子,汁水丰盈,酸甜可口,但是只在江南才有。
  刘荷郡主摇摇头:“我吃过圣僧梅,和这个不一样。”
  宗正之女余文楚猜测:“这果子密密麻麻,繁硕得紧,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春翠玉桃?”
  那是西域的稀罕品种,断然不可能栽种在皇家林苑之中。
  众人又纷纷摇头觉得不是。
  “我知道了,肯定是宜母圣果,宫里贵人多,一定是图人丁兴旺的好兆头!”
  少女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这株奇特的果树。
  易柔嘉站在人群的最外头,她仰头看了半晌,小声嘀咕道:“这不就是柿子树么?”
  而且还是一株品相十分寻常的水晶柿,西北那边的田间地头里常见的。
  郡主刘荷忽而扭过头杏眼圆睁:“妹妹哪里话?堂堂皇家园林,怎么可能种柿子?你以为是乡野小院呢?”
  众人亦纷纷扭头看向易柔嘉,见她十分面生,一副怯懦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好奇。
  刘荷扬了扬尖尖的下巴:“妹妹你是哪家的?”
  刘荷虽然是淮南王之女,但自幼在都城长大,热衷于各类宴请聚会,都城上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贵女。
  易柔嘉抿了抿唇,嗫喏回答:“小女,小女是武安侯····”
  “武安侯府的养女?”自有嘴快之人接上了话。
  易柔嘉本就微垂的脑袋,此刻越低了下去,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正是。”
  薛芳菲对武安侯家有几分了解,于是走近一步打量她,见她身形纤弱,目光怯懦,穿戴的是金陵锦绣和羊脂白玉,在一众贵女当众实在朴素了些:
  “我知道你,你家是陇西的吧!”
  刘荷一听此女来历,脸色忽而垮了下了,清丽的声线中带着几分刻薄:“怪不得,蛮荒小地方来的,懂什么呀?”
  语落,她身旁围着贵女们纷纷轻笑出声,虽轻声细语,却饱含讥讽之意。
  陇西地处西北边陲,气候干燥,风沙又大;这里的贵女大都是在都城娇养长大的,自然对那遥远的地域充满鄙夷。
  一片笑声中,易柔嘉轻咬嘴唇,两颊红的发烫,她很想反驳,这分明就是柿子树,可,她们人多势众,自己孤身一人,出门前母亲特意叮嘱过自己,入宫后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失了礼数。
  局促间,只听:
  “啪嗒,啪嗒!”
  不知哪里飞来两块碎石头,径直砸向那株奇异的果树,枝头晶红的圆果子应声落地。
  “啊!哎呀!”
  ''来···来人啊!''
  金丸落,贵女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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