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谜云 第23节

  时间紧迫,他立刻就向自己的嫡系们开始叙述这起案件,而且点出了核心问题,那就是查无实据,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
  既然无凭无据,以军政部军务司军事科副科长的身份,情报科也不敢对郑鑫良采取严刑逼供的手段,那样有可能会被冠以屈打成招的罪名,除非找到他背叛国家的证据和证人,否则这个难题就是无解的。
  “老大,我感觉情报科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情报科的内线观察的也很仔细,根据郑鑫良的种种表现,我也怀疑他就是日本间谍收买的内奸。”曹建东皱着眉头说道。
  “问题的关键是,情报科当场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证明郑鑫良和别人有情报交易,光是这一点就输了。而且郑鑫良的收入虽然多,可他却有私下的买卖,这个所谓的远亲也没有查到线索,证明他和日本间谍有关系,情报科动手的时机有问题,没做到人赃并获。”许寅正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郑鑫良在咖啡馆的表现,只是个烟幕弹,他或许早就在外面某个地方,就和日谍完成了情报交易?”岳迎丰说道。
  “这个说法欠缺根据,情报科一直在严密的监视郑鑫良,如果他在外面交易情报,情报科一点也察觉不到,这也是说不通的。”曹建东说道。
  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了对这个案件的判断和分析,可结果和情报科一样,都觉得这个郑鑫良有问题,偏偏又猜测不到对方是如何完成情报交易的,说来说去,眼瞅着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式建组以后,我自己先到现场勘察一遍,建东,你拿钱带着弟兄们在城里转转,先找一处合适的驻地,不但要地方大,还要房间多,院子里能停放车辆,租金贵一些倒是没关系,最好能找个货场,就像咱们在杭洲的驻地。”
  “水和电仔细检查一遍,必须通电话,办案是目前第一位的大事,把审讯室布置好,注意要做隔音处理,避免惊扰到周围的邻居,给咱们惹来麻烦。找泥瓦匠改造几间牢房出来,定制铁门和铁栅栏,至于办公室和宿舍,倒是可以慢慢来。”韩霖说道。
  第二天上午,昨天晚上提前离开房间的六个人,都表示要到总部工作,韩霖也不挽留,给金盛安打了电话,而后通知他们,立刻到鸡鹅巷五十三号的原总部驻地报到,人事科会给他们分配新的工作。
  他给曹建东拿了两根小黄鱼,垫付定金和房租,公是公私是私,该报销的一定要报销,金陵政府的特务机关不是地下党组织,为了革命事业可以不考虑谁的钱,如果他这样做,可能就是特务群体中的异类了。
  到目的地勘察,他是坐公共汽车出行的,连自己的汽车也交给下属们使用,杭洲牌照的汽车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他已经要求总务科给自己制作几副假牌照,这种方式在特务机关的活动中很常见。
  第68章 大胆猜测
  民国二十三年的金陵城,公共交通工具有小火车和公共汽车两种,小火车有八节客运车厢和三节货运车厢,从下关到白下路,铁路全长约十一点三公里,每小时就有一次对班火车,目前金陵市政府正在修筑到雨花台的铁路。
  公共汽车主要运营的是江南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目前有两百多辆公共汽车,市区内八条线路,郊外长途三条线路。
  塞纳河风情咖啡馆。
  金陵有名的咖啡馆之一,在夫子庙一带,据说老板曾经在法国留学,欧式风格的装修很是考究,窗帘、地毯、吧台、吊灯、壁灯、餐桌、餐巾和餐具等,全都是从进口的,是达官显贵体验西式生活的首选场所。
  韩霖点了支烟,站在咖啡馆的斜对面仔细观察,窗户很大,从外面可以轻易看到靠窗客人的举止,而当时的情报科,是在店内店外都布置了人员,突然实施了抓捕,如果对方正在交易情报,绝不会没有收获。
  他找商铺买了份当天的报纸,然后进入咖啡厅实地勘察,没有选择到窗户旁边的座位,而是在吧台附近找了张空闲的桌子。
  大厅里只有四个客人,他,一对夫妻,还有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这货正在调笑一个身材相当不错的漂亮女服务员,看情形两人非常熟悉,言行举止有些超越了服务员和客人的尺度。
  “请问先生要点什么?”一个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来到身边。
  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深通经营之道,招收的服务员有男有女,女士来消费的时候,服务的是男服务员,给男客人服务的是女服务员,这些穿着旗袍的女孩,个顶个要脸蛋有脸蛋,有身材有身材。
  “一杯咖啡,一块芝士蛋糕!”韩霖笑了笑说道。
  “您稍等!”女服务员转身离开了。
  咖啡厅的客人少,吧台就很清闲,有两个女服务员在低声说笑,韩霖表面上似乎是在看报纸,但实际上他却听着服务员的对话。
  “瞧瞧人家莲莲这股子浪劲,难怪能招男人们喜欢,点名让她服务,晚上又要陪着看电影了!”
  “这还是前几天那个什么军政部的副科长,被特务给抓了,每次来咱们咖啡厅,都给莲莲很丰厚的小费,估计她也心疼。”
  “你要是不介意男人搂搂抱抱,摸来摸去的,可能也会受欢迎,男人都是馋嘴的猫,闻到腥味就不松嘴。”
  韩霖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叫莲莲的女服务员,确实不介意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把手伸进她的旗袍,心里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女服务员的身材好,皮肤格外的白皙,长得也很漂亮,穿的旗袍也绝非一般的料子,再加上她的言行举止放得开,确实有吸引男人的资本。
  突然,在自己来之前,芝原平三郎说的一段话浮现在脑海中,韩霖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个为郑鑫良服务的女服务员,是阿菊呢?如果郑鑫良通过和阿菊的亲密动作,就把情报传递完成,谁能发现其中的问题?对,一定是这样!
  情报科做梦也想不到,郑鑫良和远方表弟关于做买卖的谈话,其实就是在为自己传递情报打掩护,也是一种必要的安全措施,万一出现状况,他也不用担心会被查出问题。
  情报科忽略了这个女服务员的存在,细节方面做的不够,只盯着郑鑫良,绝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可出现这样的失误也很正常,谁能想到郑鑫良的情报传递方式,会是如此的狡诈?晚上叫做莲莲的女服务员,要陪着这个家伙看电影,这是验证自己判断的最好途径。
  找到莲莲的住处,秘密监视她的行动,她是阿菊,就一定会露出尾巴!
  这个嫌疑人住的地方,肯定距离咖啡厅不远,她可不具备汽车接送的资格。沪市的租界虽然汽车多如牛毛,但在金陵,汽车的数量就要少了很多,没有哪一只肥羊,居然每天用车接送一个人尽可夫的女服务员。
  韩霖离开咖啡厅,就打电话给旅社,通知留守的人,立刻赶到咖啡厅附近集合,准备采取行动。
  然后,他又一个电话打给家里的司机,让对方把自家的汽车开过来,只参加一次行动,安全方面倒也没有什么威胁。
  半个小时后,家里的汽车就来到他指定的地方。
  “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回家?”司机老韩笑着问道。
  他是韩家的同族,平时负责在周六周日接送韩雨馨,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知根知底又是亲戚,韩家才对他放心。
  “韩叔,我这次是因为公务回来的,等我处理完公事,自然就回家了,什么时候取车我给家里打电话。但是除了我爸妈,别人不能知道这个消息。”韩霖笑着说道。
  一个多小时后,留守的四个组员来了三个。
  “这就是案发的咖啡厅,我刚才在里面做了一次调查,具体的情况以后再说,我给你们的任务是,跟着我盯死一个服务员,跟着她到住处,然后二十四小时进行监视。”韩霖说道。
  “老大,这件事我们到派出所问问就知道了,她肯定登记了住址,咱们二处在金陵办事,这些小警察谁敢不听招呼?”周秉清笑着说道。
  “放屁,你怎么知道派出所的警察里面,没有日谍发展的眼线?千万不能小看敌人的谨慎,如果我的推断正确,这就是个非常重要的联络人,敌人会最大程度的给她保护。”韩霖瞪了他一眼说道。
  事情很顺利,服务员被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接上车,然后到电影院看了电影,散场以后把她送到了一处住宅,很普通的小院子,按照位置计算,距离咖啡厅也就是骑自行车十来分钟的距离。
  油头粉面的家伙,显然没有兴致到女服务员的家里折腾,在巷子口,连亲带摸的占了一会便宜,就上车离开了。
  女服务员笑着摆手,但是汽车离开后,她却对地面吐了几口口水,似乎是在嫌弃对方肮脏。
  第69章 找到老巢
  女服务员没有发现,从电影院出来就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韩霖看着对方汽车的灯光,远远开车跟着,等到对方的汽车停下,他就把汽车拐入一个角落,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然后关灯熄火,带着三个组员悄悄的靠近了她。
  “看好她的住处,必须要保证二十四小时都在视线里,我给总务科要几部相机,遇到有人来见她,或者她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能拍就拍下来,但千万不要勉强。”
  “看她回家的这段路,十几米而已,进巷子口的时候撩头发侧脸看了一眼,走了不到十米,突然借着走不稳再次观看,打开门以后,一分多钟才听到关门声,她肯定是藏在大门洞观察周围有没有跟过来,这一连串的举动也让我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惊喜。”韩霖笑着说道。
  本来只是凭空怀疑,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供支撑,但是这次跟着女服务员到住处,看到她自身的习惯性反应,韩霖却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的推断是完全正确的。
  换做一般人,的确看不出这个女服务员的侦察动作,可是在自己的眼睛里,这些只是最简单的小儿科,能做出这些小动作,这个女服务员不是间谍就怪了,或许还真是阿菊的一员。
  “老大,我有个疑问,既然这个女服务员是郑鑫良传递情报的关键,郑鑫良被捕后,她为什么不撤离呢?”回到车里,沈明峰问道。
  “我现在也只能是猜测,可能咖啡馆抓捕郑鑫良的结果,是她没有撤离的关键,情报科没有掌握到两人的情报交易方式,现场搜不出证据,郑鑫良就不会受到严刑拷打,因为他的身份不是一般人。”
  “女服务员既然被忽视了存在,她根本没必要撤离,这样做的最大目的是能保护郑鑫良,导致案件偏离方向。郑鑫良是军政部军务司军事科的副科长,掌握着整个金陵政府军队编制的核心机密,对日军的价值非常高,高到可以牺牲日本间谍的生命来保护他。”
  “这家咖啡厅的消费不低,在金陵城也很有名气,我判断,这个女间谍借助咖啡馆的资源,勾引的人数也不少,你们监视的时候,要把和她关系亲密的人都记录下来,只看车牌号就能查出问题,这样的一条情报线,对日谍来说同样不舍得放弃,不到绝境不会撤离。”
  “安排一个间谍公开活动,有相对安全的身份做掩护,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背后牵扯到的,可能是一个情报小组的所有资源,暗中进行运作。听她的口音,与本地人毫无差别,光是这样的学习锻炼,必须要提前很多年布局,所以,每一个日谍对我们都是极为宝贵的。”
  “斜对面有个旅店,你们租一个房间,晚上轮流休息,楼顶用望远镜应该能看到她的住处。天气有点凉,夜里值班注意添衣服,每天每人补助一块大洋的餐费。”韩霖说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是有些疑惑,这个女间谍似乎知道郑鑫良被抓,威胁不到她的潜伏身份,这绝不是当场没有搜出证据的缘故,一旦郑鑫良招架不住审讯,她是第一个暴露的日谍,审讯是有很多方式的。
  连续三天时间,都没有异常情况,但是金陵外勤组的驻地找到了,是一家破落户的宅院,面积非常的宽敞,甚至要比杭洲时期的货场驻地还要大很多,有前中后三个院子,六十多个房间。
  前院将会改造成为办公室,中院用于审讯和关押,后院则是宿舍。
  二处总务科在金盛安的要求下,为外勤组准备了全套的刑具,特别是电椅,为外勤组定制了三个保险柜,十几组铁皮文件柜,还有电台、冲锋枪、勃朗宁手枪、弹药、照相机、放大镜、望远镜、胶卷、冲洗相片物品、地图等等,韩霖租了一辆大车,分多次运到了自己的驻地。
  曹建东也在市面上采购了桌椅、办公用品、木板床、棉垫、被褥等物资,请泥瓦匠改造了中院的几个房间,在里面建造了墙砖水泥隔断,但安装铁栅栏和铁门,则是大晚上蒙着工人的眼睛来到院子完成的。
  大门外面挂着牌子,沪市广源贸易公司金陵分公司。
  “老大,目标今天下午没有上班,四点二十二分,她和一个戴着礼帽和墨镜的男人,在秦淮河畔的一家茶楼碰面了,要的是包间,听不清里面的谈话,后来我跟着这个男人到了一家诊所,他的身上有清晰的福尔马林味道。”
  “这个男人有很强的反跟踪能力,而且很熟悉当地的道路,回去的路上有两次躲在拐角实施反跟踪动作,我要不是在杭洲的时候经过多次练习,差点就暴露了。”曹建东打电话回来说道。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女服务员的上线!目前案件还在僵局,敌人不会频繁的联系,所以我判断她是接收到某个信号才进行联络的。你去咖啡馆附近仔细找找,特别是不注意的地方,但是能从咖啡馆直接看到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标记提示。”韩霖顿时大喜。
  果然,晚上曹建东回来的时候,说咖啡馆外面的电线杆上,有个十字形的标记,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有心人一定能看到。
  “好极了,我来监视这个医生,地下情报组织要的是隐蔽,太复杂的设计,会给自身的情报传递工作增加难度和风险,所以,这个医生必然是关键,我要顺藤摸瓜,找到联络点和日本特务机关的交通线。”
  “你去打听打听这个诊所,调查一下医生和郑鑫良之间有没有接触,像他这样的上校军官,不会被一个咖啡馆的女服务员给收买,情报科的调查记录记载,郑鑫良不是贪图女色的类型,也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两人接触显然是有问题的。”
  “病人面对医生,戒备心理往往会松懈,随口说出什么秘密,但这种失误就会成为致命的把柄,只要走错一步,被日谍给利用了,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韩霖说道。
  第70章 案中案
  全面抗战还没有爆发,日本侵略者的脚步暂时在东三省和华北,沪市也有一部分力量,被日谍收买的内奸,归纳起来通常是四种类型,首先是为了钱,其次是为了色,再者就是被日谍抓住把柄,或者说是掉进了日谍精心设计的圈套,最后一种是大汉奸汪经卫这样的亲日派。
  郑鑫良身为军政部军务司的军事科副科长,金陵政府军队的上校军官,在这么重要的核心部门任职,他是大有前途的,距离将军也只有一步之遥,在韩霖看来,此人不是中了圈套就是亲日派思想。
  “组长,我们这次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查到这个程度,咖啡馆的案子随时都能结案,估计总部早就被这件案子搞得焦头烂额,要不要向戴老板汇报?”曹建东问道。
  “戴老板没有急着问我们,暂时先不要汇报,一旦把日谍抓起来,端掉这个联络点,后续的线索就中断了。”韩霖摇了摇头说道。
  “您的意思是,案子还有很多价值可挖?”曹建东问道。
  “联络点和上级特务机关必然有联系,我指的不是电台,而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如果找到这个线索,可能还会挖出别的日谍小组。按照地下工作的原则,小组之间互相不知道,也不产生联系,但总部有人专门负责给各小组提供经费,他们的掩饰身份,赚不到足够开支的钱。”
  “就单纯说郑鑫良这个案件,在我的感觉中,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在我看来,更像是对二处的一次行动,整个布置一环扣一环,设计的非常精巧,幕后主导这一切的,必然是个相当厉害的行家高手。”韩霖说道。
  “您说的这些,属下实在是听不懂。”曹建东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
  “听不懂就慢慢想,你继续盯着莲莲,每个和她接触的人,都必须要详细记录并且拍照调查。”韩霖说道。
  随后,对诊所的监视行动开始了。
  韩霖发现,化名路胜华的医生,几乎是不出门的,反倒是他诊所的一个护士,没事的时候喜欢出来转转,看起来和周围的商铺、摊贩很熟悉。
  他认为自己不能经常在诊所周围活动,就换了个监视方式,在诊所对面商铺后面的民居租了间房子,仗着自己在四楼,是在高处,就把军用望远镜拿来实施远距离监视。
  从窗口不但可以看到诊所门前的动静,就连诊所二楼的房间窗户,也看的清清楚楚,可惜,窗户被窗帘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仅仅几天的时间,韩霖已经从商店和摊贩的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这家诊所的情况。路胜华这个医生来街上开诊所大概有六年了,医术很有名气,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诊所里,性格比较孤僻,不怎么喜欢闲聊天。
  诊所有三女两男五个人,除了路胜华以外,一楼有个值班看门、端茶倒水兼打扫卫生的雇工。
  本来是三个护士轮流值班的,有个刚做妈妈在家看孩子,有个家里有事情请假了,剩下的这个护士叫黄梓月,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晚上并不值班,住在家里,其实距离诊所也不远。
  黄梓月有个对象在一家洋行上班,偶尔会过来找她,但两人没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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