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也不管时觅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
  “我们陈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自百年前就在小刘村扎了根,素日里除了和城中的药铺做买卖以外,若是村里人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太祖爷爷都会赠予他们些药材。”
  “一来二去,我们家倒也博得大善人的称号。”
  “有一年遭逢大旱,整整五个月一滴雨都没有下,多次求雨都不见成效,赤土绵延千里,乡亲们种下的庄稼颗粒无收,小刘村附近的城中都是饿殍遍野,每天都在死人。”
  “据说当时邻近的安远城中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时觅眼中浮现出了沉重的神色,陈老爷说的这些他都知道,那年大旱,不少州县都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为了减少罪恶感,他们甚至还给被吃的人起了名号。
  年老体瘦的人因为肉质较柴,需要多加把火,所以
  被称为“饶把火”。
  妇人少艾者味道鲜美,胜过羊肉,名为“不羡羊”。
  至于幼儿孩童身娇肉嫩,连肉带骨可以一起煮的烂熟,呼曰“和骨烂”。
  他还记得菩萨听说这些时候都闭上眼长叹一句,人心似鬼。
  “当时我太祖爷爷毅然决然地开了我们陈家的粮仓,救济村民,”陈老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圈微红,语气却带着嘲讽,“可那些人呢?一窝蜂的冲进粮仓,看到什么拿什么,就连砖缝里掉落的米粒都要捡起来带走。”
  “后来我们家里一点余粮都没有了,高祖奶奶活活饿死!”
  “若非后来终于下了场雨,只怕我陈家早已被人连肉带骨一起炖了!”
  因为陈家先祖做了如此大善之举,又或许是上天有心补偿陈家,才在他身上降下了功荫以护佑陈家后代。
  “即便如此,我祖父也从未想过要向那些人讨还什么,还教导我要一心向善,都是狗屁!”
  “我那独子还不是小小年纪就生病死了?!”
  “他还那么小,都还没有成亲,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病死了!”
  “你刚才不是看到这些灵位了吗,这些都是我帮他找的妻妾,”陈老爷神色癫狂地看着那些灵位,“我要让他在阴间也要妻妾成群!”
  “你们陈家确实曾经出过大善之人,可自你父亲开始对便晚辈多有溺爱,”时觅明白他的心情,垂眸长叹一句,“令公子骄纵成性,小小年纪眠花卧柳,这才英年早逝。”
  “兴许老天确实对不起你,可那些姑娘总是无辜的。”
  陈老爷有些诧异地多看了时觅两眼,“我本以为你只是个骗子,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没错,我儿子是好色了些,但那个少年没有慕少艾的时候?”
  “至于那些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一开始她们听说能嫁入陈府,一个两个争着抢着要嫁进来!”
  “结果进门后听说是阴婚,又怕了不愿意,”陈老爷说着冷哼了一声,神情阴狠,“我怎么可能会让她们活着出去,不想嫁,那就死!”
  由于他说的过于激动,行动间脖子上佩戴的一只香囊露了出来,时觅看到后目光顿时一凝。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时觅抬起眼睛直直地审视着陈老爷,“你的面相刻薄寡恩,但周身却散发着的宽厚体宥之气,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后来几次捏诀试探都没有任何异常,使得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我看到你脖子上的香囊我才明白,它是借着你祖上的功荫来压制你身上的戾气,”时觅的目光又落在了灵位牌上,“至于那道符咒,则是用以镇压陈府阴气和鬼魅,我说的可对?”
  他与江听晚说到底都是属阴,所以他们之间的联系才会被切断。
  陈老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没错,他就是要用功荫来镇住那些不知好歹的鬼,她们死也要做陈府的鬼,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我们掌柜的,现在应该就被关在祠堂附近,或许,”时觅抬脚踩了踩地面,“就在祠堂下面。”
  “小兄弟果然聪明,没错,江老板就被关在这附近,她就是我替犬子选的夫人,”陈老爷面上得意之色愈发明显,“左右明天子时就要成亲了,既然你回来了不如一同参加婚宴,那也是一出好戏呢。”
  “陈老板不妨听我一劝,现在回头是岸,将我家掌柜的放出来还来得及。”时觅看了一眼灵位上的金光,已经暗淡的几乎要若有若无,很快就不能再庇护陈家了。
  而且以他对江听晚的了解,知道自己被人绑去配了阴婚,估计炸了人家祖坟的心都有。
  “时公子倒也不必危言耸听,”陈老爷的威风也耍够了,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如今你和江老板都已经落入我手中,我倒想看看,她还能怎么翻得了这个天!”
  “送时公子回厢房,好好招待着,这可是我们的贵客。”
  说完大摇大摆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阁楼。
  时觅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现在受了伤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别人安排。
  江听晚一点也不知道时觅为了救她也被陈老板抓了起来,她躺在石室中百无聊赖地等着陈府的人接她去成婚。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的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队下人手里捧着喜袍,各色首饰等物件走了进来。
  为首的两个人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小雅和翘着二郎腿躺得四仰八叉就差哼小曲儿的江听晚,果断选择了后者。
  其中一个人扯住江听晚的手臂就想将她拽起来。
  “啪。”还没用力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个大巴掌。
  “狗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江听晚竖起两道柳眉,手指都快戳到对方脑门上,大声呵斥道:“也敢来和我动手动脚。”
  挨揍的丫鬟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江听晚,似乎不相信她竟然敢打自己。
  “看什么看?我打的就是你,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江听晚见那人还敢瞪自己,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那丫鬟放下手就要上来撕扯江听晚,一个马上就要被配阴婚的人也敢和她动手?
  另外一个丫鬟看起来伶俐不少,立刻上来将人拦住,配着笑对江听晚说道:“姑娘不要生气,今儿可是您和公子大喜的日子,她没有眼色,我们不要理她,我来服侍姑娘梳妆。”
  说着冲自己的同伴连连使眼色,后者愤愤不平地摔开手站到一边去。
  不过是要死的人了,还真以为自己要做陈府少夫人了,耍威风给谁看呢?
  江听晚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让丫鬟把带来的衣衫首饰呈上来替她梳洗装扮。
  不过过程中也并没有显得很是顺利。
  “你们下手轻一点啊,这是脸,不是猴子屁股!”
  “这发钗丑死了,成色也不好,你想糊弄我是不是?!还不换一支来!”
  “嘶,你扯痛我了,笨手笨脚的,一边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这才把人装扮好了。
  服侍的丫鬟们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之前也没少给之前的姑娘梳妆,一向是她们颐指气使,姑娘哭哭啼啼,如今倒好,遇上这么位夜叉,反搞的她们苦不堪言。
  “行了,走吧。”江听晚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凤眼粉面,倒还真的有几分新嫁娘的味道。
  扶着她的丫鬟就是之前挨揍那位,走路的时候悄悄伸出脚想使坏让她当众出丑。
  她那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江听晚的眼睛,熟门熟路地一脚就踩了上去,赚得满室惨叫声。
  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丫鬟其他人犯了难,扶着新娘的少了一位。
  “这还不好办,”江听晚伸手遥遥一指,正对着小雅,“就她吧。”
  “这…..”旁边的丫鬟有些犹豫。
  “不行啊?那好,我就不走了。”江听晚边说边撩起裙子就要往地上坐。
  “行行行,怎么不行,”丫鬟慌了神,连忙拉住她,“行!”
  扭头示意其他人给小雅大概收拾的齐整了些,才和她一起扶着江听晚出了门。
  跟在后面的下人看着前方那个得意非凡的背影,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阴冷的笑。
  得意吧,马上就要死了,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江听晚被扶着走进花庭的瞬间就看到了被捆坐在椅子上的时觅,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毛。
  时觅看着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江听晚也有片刻间的失神。
  眼前的江听晚和他印象中头戴冕旒,身穿大氅的女子重合了起来。
  江听晚路过时觅面前的时候趁人不备冲他眨了眨眼。
  时觅看到那熟悉的狡黠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气定神闲地准备欣赏后面的好戏,没准被他想象的还要精彩。
  陈老爷见江听晚如此乖顺很是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剩下的婚礼流程和一般大婚差不多,只不过和江听晚拜堂的是一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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