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新欢(双重生) 第26节

  宋枝鸾的心脏顷刻间停止跳动,不可置信的眨了下眼,抬起放在稚奴后背上的手。
  温热的血。
  稚奴的血。
  五脏六腑开始发苦,胃里疯狂搅动抽痛,宋枝鸾颤抖着张开嘴,口中只能发出气音。
  她托着她不断下沉的
  身体,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
  稚奴。
  稚奴。
  稚奴稚奴稚奴。
  宋枝鸾心里疯了一般叫她的名字,但泪水落在稚奴的脸上,她也没有半点反应。要换作从前,她该凑过来帮她擦眼泪了。
  对面的人放下箭。
  他穿着公主府亲卫的衣服,脸上蒙着一块布。
  宋枝鸾死死盯着他,眼眶发红。
  心脏的麻木让她忽略了疼痛。
  “来人,保护公主!”
  “有刺客!”
  宋枝鸾摸到心口那支箭,剧痛蔓延,她咳出血,踉跄着跪下,但她没有狼狈的倒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宋枝鸾缓缓在稚奴身边躺下,将稚奴抱进自己怀里,泪水没入稚奴的衣领。
  对不起啊,稚奴。
  -
  玉奴第一次见到宋枝鸾时,宋枝鸾正勒紧裤腿,淌着河水,在里面摸蚌,不修边幅的模样在她看来仍旧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走起路来靴子上的金箔悦耳。
  她紧紧抱着稚奴,恐惧的看着女孩身后的侍卫,犹豫着要不要跳下面前的河。
  但姜朝未来的小公主欢快的提起裙摆上岸,抬头看着稚奴眼下,“好漂亮的胎记,像是一块鱼鳞,小鲛人,他们说你叫稚奴,对么?”
  她看见稚奴颤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怔了许久,方才轻轻开口。
  “是。”
  “仙女姐姐,我是鲛人,那玉奴是什么?”
  “玉奴是一只蚌。”宋枝鸾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时阳光漫过她含笑的眉眼,她手里的河蚌外表坚硬。
  少女摸了下柔软的斧足。
  “为什么是蚌?”
  玉奴看着比她还小的宋枝鸾。
  她顿了一顿,笑着看向她的眼睛,随后高高举起那只还在往下滴水的蚌,闭上一只眼,对着太阳道:“因为玉奴很强大,也很柔软,这样的玉奴才能把稚奴你养成这样漂亮的珍珠。”
  一只手伸到她们面前。
  “和我一起走吧,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她们握住了宋枝鸾的手。
  -
  一串手钏忽的从马上掉落,“叮”的一声,摔碎在马蹄之下。
  谢预劲顿了两秒,慢慢勒住缰绳。
  侍从连忙下马,捡起殷红色的红珊瑚珠,确认没有少一颗,才包好了送到谢预劲面前。
  “将军。”
  青年接过这串崩裂的手钏,低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林中空气阴凉,黏在珊瑚珠上,帝京在山脚之下露出庞大的轮廓。
  不远处的黑影迅速朝他们逼近,一匹快马驮着浑身淌着血的人追上了他们。
  谢预劲在看清楚马上的人时,面色瞬间变得比雾气更为惨白,那只提剑的手,竟然握不稳几颗珠子,哗啦落了满地。
  侍从反应迅速,“将军!这是派去保护灵淮公主的人。”
  -
  玉奴看到了她们。
  冰天雪地里,枫树的枯枝下,像公主最爱的那件桃红色襦裙,血色绽开。
  殿下被谢预劲抱着。
  稚奴孤零零的躺在一边,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只风筝。
  玉奴泪水夺眶而出。
  谢预劲动作极轻的挽起宋枝鸾的鬓发,宋枝鸾的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轻的像一张纸。
  他抬手,似乎想要带走宋枝鸾。
  玉奴把剑横在他脖颈,字字切齿:“你们这些满脑子都是权力和皇位的人,如今在这里演给谁看?把殿下放下!”
  谢预劲看着宋枝鸾仿佛熟睡过去的侧脸,语气竟还是平静的:“皇位?”
  “我若真想要皇位,还轮不到宋怀章坐上那个位置。”
  玉奴恨道:“可笑,那囤积在东都附近的十几万人马是在为你守灵吗!殿下对你那么好,你却还想杀她!谢将军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刀尖直抵咽喉,谢预劲好似没有感觉,他将宋枝鸾冰冷的身体抱紧,额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
  “杀她?”
  谢预劲想起那日宫门外,宋枝鸾离开的背影,心脏似乎被生生撕裂开来,倒灌进冰冷刺骨的雪水,令他遍体生寒,“我若真能杀她,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风吹起宋枝鸾染血的发丝。
  谢预劲站定,兀自对宋枝鸾说着话,“你的皇兄,可比我心狠多了。”
  玉奴的眼泪凝固在脸上,她收了剑,看着谢预劲低头,擦去宋枝鸾脸上的雪水,讥讽道:“虚伪。”
  她抱起稚奴,冷冷看着他。
  青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怔怔地盯着怀中人的眼睛,那双漆黑狡黠的瞳,仿佛下一秒她便会睁开眼。
  心口处传来剧痛。
  喉间涌上血腥味,心跳声缓而重,擂鼓般清晰。
  唇角溢出血丝,谢预劲尝到了血的味道,表情有些意外。
  他慢慢抱着宋枝鸾起身,一步一步,往雪里走去。
  跟来的将士将玉奴团团围住,她护着稚奴的身体,通红着眼看着他将宋枝鸾带走。
  今日是个晴朗的夜。
  空荡荡的国公府里,海棠树上落了雪,雪顺着枝滑下,落在湿漉漉的地面。
  宋枝鸾的身体很冰。
  谢预劲将她放到一旁的小案上趴着。
  她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长长的睫毛安详的闭合。
  他十分自然地解下大氅,为她披上,披好之后,谢预劲表情后知后觉。
  宋枝鸾已经不会冷了。
  心脏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十岁的宋枝鸾笑着在他剑穗里别了一枝棠花,说希望他能少疼些。
  十二岁的宋枝鸾跪在众人面前替他求情,被打了手板也要偷跑出来替他上药。
  十七岁的宋枝鸾与他拜堂成亲,红盖头下一双眼熠熠生辉。
  ……
  室内燃着的还是她用惯了的香,和无数个她活着的夜里一样。
  谢预劲见过的尸体很多。
  父亲的,母亲的,兄长的,族人的,将士的。
  身首异处,五马分尸,缺头少尾。
  他只是注视着,眼神越来越冷漠,不会惊起任何波澜。
  宋枝鸾的尸体很完整。
  但他的心脏从未这么疼过,像有只手在撕扯,细细密密啃噬般的疼痛,痛意沿着四肢百骸往上。
  谢预劲拉起宋枝鸾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低头,看见襟口刺目的血。
  似乎是他身上的。
  他没有受伤,这是哪里来的血。
  她的手很冷。
  火把的光亮把府外的天空染红,马蹄声刀剑交鸣,惨叫声此起彼伏。
  谢预劲把身上的血玉放在宋枝鸾的手里,站起身的刹那,突然咳出一口鲜血。
  四肢骤然失力。
  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倒在宋枝鸾面前。
  她裙子上溅落了他的血。
  谢预劲眸光剧烈颤动,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方裙角,擦去上面的痕迹,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任凭他再如何竭力,也始终碰不到她。
  他看着宋枝鸾的侧脸,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不能动弹,让他如坠冰窖,大口喘气仍旧呼吸困难。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