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新欢(双重生) 第24节

  稚奴道:“玉奴两个时辰前走了,早就该见到了。”
  宋枝鸾收回视线,低下头。
  她不知道谁能赢,事到如今,也不期待谁能赢,但只想为玉奴,稚奴,还有她寻一条活路。
  谢预劲堵死了那条路,她便只能祈祷宋怀章看到那封信时,能念着些情分。
  -
  朦胧天幕血气弥漫。
  鲜血淋漓的行刑台之下,百姓哄闹成一片,小孩嘴里吃着血染的馒头,谁也没有发现这对奇怪的爷孙。
  族老蒙住了谢预劲的脸,将他抱在身上,疯魔一般呓语,让他记住这些官员的嘴脸。
  他用骨瘦如柴的手,把父亲和母亲的血抹在他的脸上,嘶哑着道:“这是血仇,预劲,你要与他们不死不休,让所有辜负过谢家的人偿命,要另择新主,不要像你爹一样,为所谓的忠义赔上我们关北谢氏一族的命!你要记在心里,就算有人一根根敲碎你的骨头,你
  也要爬起来,一口一口咬下他们的肉。记住了吗?哈哈,你是我们谢家唯一的希望,我用唯一的孙子换了你的命,我那还只有六岁的孩儿,会喊阿爷的孩儿,到死都还笑着以为我会救他啊,但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让我们谢家的冤魂瞑目啊……”
  谢预劲看着族老淌着泪,等他重新站起佝偻的身体,才问:“那他们呢?”
  族老听到谢预劲稚气的声音,又想到了自己懂事的孙儿,语气有些恍惚,“他们是谁?”
  “这些百姓。”
  族老跟随谢预劲的视线,看到那些布衣草鞋的百姓,背着小孩的妇人,买了吃食赶回家去的父亲。
  谢预劲继续,用认真无邪的语气:“他们不该死吗?”
  族老忽然脊背发寒,一股寒意串上头皮,表情微骇。
  “预劲,”他蹲下来,看着谢预劲平静的眼睛,“你听爷爷说,百姓是无辜的,爷爷刚才有些激动,让你害怕了是不是?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知道吗?”
  在这个被族里誉为神童的,七岁小孩的注视下,他竟然有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错觉。
  过了半晌,小谢预劲忽然笑了,笑容和每个这个阶段的孩子如出一辙,比落在身上的雪还要洁净无瑕,“爷爷,孩儿只是问问,您多虑了。”
  ……
  风雪天里,高楼之上的谢预劲一身墨袍,披散的长发被风拂动,掠过白玉杆。
  旧侍前来回禀:“将军,公主现在在花萼楼,要去请她回来么?”
  谢预劲沉顿许久。
  “明日按例送她入宫,调暗卫护她安全。”
  “将军,此去东都恐怕杀机四伏,您……”
  青年淡觑了他眼。
  旧侍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
  宋怀章坐在檀木长案前,左手边,风吹起破旧发黄的册子,宣纸上墨色氤氲一点。
  今日宋枝鸾命人送来的话,倒叫他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父皇入主帝京时,曾问身旁一众将领,这座历经南北两朝的皇宫看起来像何物。
  众人给的答案不一,舌灿莲花,无一不是恭维。
  他那时,似乎听到了一个特殊的答案。
  谢预劲说,这座皇宫像斩龙台。
  百姓有百姓的刑台。
  将军有将军的刑台。
  天子有天子的刑台。
  宋怀章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笔墨走过上好的宣纸,他猛地将笔丢开,双手拍案,额角青筋暴跳。
  “这个疯子!”
  “皇上息怒!!”近侍立即跪下,战战兢兢。
  宋怀章胸口剧烈起伏,猛咳几声后,逐渐冷静下来。
  他拿起这封信,眯起眼看上面宋枝鸾的字迹。
  谢预劲对皇位没有兴趣,即便是想拉着所有人共沉沦,也不该在这时起事,是什么突然让他有了兴趣?
  兴兵之前,为何又要先和离。
  宋怀章极快的抓住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越深思脸色越是复杂难看至极,女官代传的关切的话在眼中变成挑衅的字眼,他将信死死揉作一团。
  “灵淮。”
  就因为他不愿接宋和烟回朝,所以你便想要弑兄么。
  第21章 刺杀“我更希望她活下来。”……
  栖梧殿的冬天比想象中还要寒冷,往年人多时,宋枝鸾都不爱在这里待着,总爱往东宫跑,如今宫人寥落,她更是如此。
  稚奴许是知道,因此千方百计的做些小玩意哄她开心。
  前日是小雪人,昨日是不倒翁,今日不知道又在捣鼓些什么,从晨间便没了踪影。
  玉奴靠在门口处,时不时往宋枝鸾的位置投去一眼。
  她鲜花着锦的长裙,逶迤曳地,懒懒的趴在香几之上,双腮微红,鼻尖沁出一点点晶莹的汗珠。
  哪怕曾经嫁作人妇,如今是和离身,玉奴还是觉得,殿下身上始终有种娇憨。
  冬日里,玉奴身上的伤总是发痒,隐隐作痛。
  头顶的伤发作起来,尤其折磨人。
  但她已能做到面无表情。
  如今的冬日,有稚奴和公主在身边,已经是她从前梦寐难求的日子,在她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冬日都意味着饥饿,寒冷和恐惧。
  她和稚奴出生在北朝军营,母亲曾是北朝的官家小姐,因受人诬陷,阖族流放。
  等生下稚奴时,母亲已经是半疯的状态。
  母亲发疯的时候会抓着她的头往地上撞,骂她孽种,可她也会藏起馒头来,燃起一点火,在冬天分给她和稚奴,教她们背诗写字。
  稚奴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眼下那道被视作不祥的胎记,人人轻贱,却成了最好的护身符。
  可年龄越大,越有人打她的主意。
  一次差点被送进营帐里当消遣玩物。
  她无法再容忍,想带着稚奴和母亲一起逃。
  母亲打断了她两条腿,恶狠狠的说,这么急着去送死,当初怎么没有掐死你。
  没过一会儿,母亲又哭着向她道歉。
  玉奴一声不吭的缠好腿,渐渐有些麻木。
  第二次逃跑前夜,玉奴看着熟睡的母亲,没有叫醒她,对她说,下辈子不要生下我和妹妹了。
  她抱着稚奴,从早已演练了数百次的地方逃跑。
  那天出奇的顺利,一路上守卫都不见踪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后来她才知道,她们的母亲为了能让她们逃走,用身体给她们铺了一条路。
  玉奴时常会想,如果那天她回头。
  也许就能看到一双绝望又欣慰,含着泪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
  再看到母亲,她已是一具尸体,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起失血而亡。
  玉奴走进室内。
  她在冬日里失去过重要的人,这样的大的雪,总让她有些不安。
  当门上射进一支飞箭,这种不安成了真。
  宋枝鸾睡得懵懂,玉奴抱起她离开时,她还有些反应不及,“怎么了?”
  “有刺客,殿下,快进密室。”
  门外打斗激烈,刀枪金鸣,宫女太监四散而逃。
  宋枝鸾不知多久没听到过刺客这两个词了,她伏在玉奴肩上,眼神灰暗道:“玉奴你瞧,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自那夜被带回国公府软禁,直到今日,她都以为皇兄会念在兄妹情分上,护住她性命。
  可翌日,送她入宫的鸾车还是到了她面前。
  她原就是谢预劲想杀的人,谢预劲提出和离那日说。若有所求,尽可开口,眼下是发现她与宋怀章通风报信,所以决定先对她动手吗。
  宋枝鸾的心比外面的雪还寒,被带进密室,看着里面一应俱全的器具,等玉奴要离开时,她拉住她的手:“这座皇城是空的,皇子公主都已经离开,他们是冲我的命来的,玉奴,你带不走我,也不会等来援军的。”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的。
  她已经当过宋定沅的弃子,如今再当一次宋怀章的也无妨。
  但玉奴和稚奴有机会离开。
  她不会武功,只会成为她们的累赘。
  玉奴知道她的意思,放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凝重,“殿下信我。”
  宋枝鸾看着她欲言又止。
  可最终,她眸底划过深思,在玉奴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玉奴走后,宋枝鸾环顾四周,因她身体的缘故,各处都备了药材,若在这住个几日,也不成问题。
  她取了玉瓶,沏了一壶茶,将粉末倒入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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