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66节

  徐青仙淡然道:“这与我无关。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呛水了。”
  “那也未必呛到现在还没停啊?”徐行思索道,“他毕竟是你的坐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帮忙按一按、推一推也不难。”
  徐青仙正色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师姐妹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瞿不染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本来没有呛得很严重,她一掌上去差点把骨头压断了。之后就一直如此。”
  徐青仙说:“我不学医,怎知该按哪里。”
  将道:“学不学医跟你按别人腿有什么关系?!”
  徐青仙不在乎。
  徐行不由想到,难怪刚才腿一动不动?竟然是这个原因?!
  阎笑寒道:“别……吵……了……啊……啊……痛……”
  所幸是差点按断,没有真的按断,呛水进了肺而已。卜白秋还有些三脚猫的道医本领,拿了些草药给他干嚼了,一行人略作休整,互相交流了一番情报。
  这幻境是有边界的,最边角的地方被无尽的迷雾掩盖,出不去。那几个老前辈不见踪影,偶然见着一个,在大街上被变异的鬼怪追得哇哇直叫,可怜了一双老腿,一把年纪还要殊死奋战,救了他还不乐意,非要找死。以防他找死,徐青仙将人打昏了堆在街角隐秘角落里,现在应是性命无恙。
  徐行确认道:“是打昏了。不是打死了,对吧?”
  瞿不染道:“我看着的。”
  那就好说了。
  早些时候徐行便发现了,这里的地貌与自己曾去过的长宁府分院有些相似,只不过这条河日后被填了,盖上建筑,所以才比较难辨认出来。
  郑长宁要讲大事,必要将傲竹带到府中去。他生性多疑,别的所在是肯定不放心的。
  卜白秋失了手杖,行动却不见凝滞,似乎对此处很熟悉。不过也是,从上回便能看出,她对长宁府中一草一木都熟悉到仿佛走过千遍百遍,又对府中人事事项项都了如指掌。如她所说,一个人,若是把杀另一个人当成活着的全部意义,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也是自然。
  她向前走,似要让众人先行绕往长宁府,徐行却一本正经地道:“等着。”
  卜白秋面如古井,道:“如何?”
  只是这面具之下,仿佛藏着幽灵般的愤怒。
  “我们现在的目的,究竟是先找郑长宁,还是先找人蛇?”徐行道,“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杀他?”
  卜白秋道:“这不劳你费心。”她又道,“郑长宁不在这里。”
  徐行道:“不在这,那在哪?”
  卜白秋道:“下一层。或者,最后一层。”
  “你怎知是最后一层?”小将不解道,“玄真子前辈说过,兵解阵是循环无止的,何谈‘最后’一说?”
  卜白秋道:“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一个?”
  好消息是,这的确有“最后”,不是见不到尽头的噩梦轮转,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坏消息是,那是因为人到了第四层,若是还找不出破阵之法,那么就会永远留在那里了。
  好消息是,郑长宁也一样。
  坏消息是,郑长宁也一样!
  狗急跳墙,可是非常恐怖的。这一点徐行很清楚,因为她时常狗急跳墙,一跳起来就六亲不认——好吧,也没有六亲就是了。
  “这倒是好说。”徐行将自己腰间的剑拔出,在礁石上磨了磨,发出“铮”一声响,而后又开始检查自己的裤脚衣袖有无绑紧,随后抬起眼帘,半认真半懒散道,“不过,我更想知道,你和这位傲竹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个时空是在许久之前了,至少跨越了十几年的距离。十几年前,傲竹就已经二十多岁,按年龄来看,比卜白秋大上十岁还有余。姐妹?义母女?或者是,更无法言明的关系?
  卜白秋道:“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我也只是好奇。你愿为了她粉身碎骨,那说不说也无妨了。”徐行微笑地拍拍手,道,“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将道:“去长宁府?”
  “嗯?不是。”徐行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追马车了。”
  众人皆道:“马车???”
  对。马车!
  徐行之前就想,以郑长宁这种人的性格,怕是把人带到府内也还是不能全然放心的。比起在府邸内说什么,不如在行进的马车中说。这般视野开阔,没有能藏人之所在,况且车轮骨碌作响,风声尘沙声嘘嘘不断,尚能阻隔密谈话音。唯独那前车的小厮可能会听到几句,但到家便杀了无妨,他家大业大,差一个小厮么?
  难怪徐行方才就在挽袖口裤管,瞿不染刚想微微点头以示赞许,便听她对自己道:“你去吧。”
  瞿不染:“……我?”
  “对。”徐行理直气壮道,“我体术太差了,靠近绝对会被发现的。”
  你方才在水中的轻功分明可称绝顶。瞿不染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淡然,让人觉得白玉门人素来没有脾气,可以任意搓圆捏扁。他漠然道:“你无权指派我。为何不让她去?”
  他说的是徐青仙。徐行看了大师姐一眼,了然道:“那行。你俩
  一起去,可以了吧?”
  瞿不染:“……”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徐行也没得意多久,便被徐青仙夹在胳膊底下,如一颗风中摇曳的大白菜般水灵灵地被夹带走了。丝毫没有过问她的意见。她试图挣扎,但徒劳无功。
  徐行昏头昏脑道:“大师姐,不该这样吧?你为什么带我,不带卜白秋??”
  卜白秋被夹在另一边,幽幽道:“我在这。”
  那好吧!
  其实自己的位置该让阎笑寒来的,这样他与徐青仙互为共轭坐骑,或许能弥补一些他苍老心灵上的创伤。
  风声厉厉自耳边吹过,徐行闭目,似乎能听到自己仍旧缓慢的脉搏。
  濒死之际,危险关头,它也不曾涨动过分毫,永远缓慢且坚韧的搏动。只有过一次例外。说来奇怪,徐行对自己这颗心脏并不觉得有多陌生,她向来不曾怀疑过这颗心不是她自己的,只是这具身体,异常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神通鉴。”徐行闭目道,“查询成就进度。”
  神通鉴道:“6%。”
  徐行:“比起上次只加了2%?你怎么办事的?”
  “你还抢我台词?!我都没说你声望都快跌破谷底了!!”神通鉴按捺不住紧张,碎碎念道,“你把绝情丝搞到手,不就一次性加20%了吗?还有神秘礼包呢。我说了多少次,当时就应该把神女之心偷过来……还有,你跟那个君川我都不想说……”
  徐行对神秘礼包不感兴趣。以神通鉴的没用程度,这礼包可能拆开全是各种蓝药红药小废品吧,卖给商人都不收的那种。能开出个装备都是它祖机箱冒烟了。
  徐青仙:“安静。”
  神通鉴:“!!!”
  徐行:“……”
  刚才,没有人在说话啊。
  这不能细思的念头仅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毕竟更有可能的是,徐青仙在警示众人,快要抵达了,保持静息。
  似为掩人耳目,这座马车并不是多么富贵惹眼,也无任何特殊标识,宽敞,足以容纳两人,后方的箱子说是运送什么都可,在路上随处可见。
  徐青仙将手中二人轻轻一提,修长有力的五指完全覆在二人腰侧。两人的体重都和轻巧没有关系,她拎着这两坨不是很配合的重物,却仿佛拎着两袋不好吃的香蕉,足尖轻点,便幽幽站到了马车最高处的木梁上。
  小厮仍在赶车,不住机警地观察四周是否有可疑之人。但他如何也想不到,要往自己的头顶上看。
  隔着一层厚布,几根木梁,里面的谈话声模模糊糊传出来,虽然很不清晰,但还是能听个大半。
  和徐行所料的相差无几,郑长宁果真选择了她说的那条路。而他所不能为人窥探的密谈,就是,他在请傲竹办一件事。
  只有傲竹能做到的事。
  他手下的人,在不断制造矿难,相比之下,他的胃口可是比这些人还要大多了——
  他要在灵境的眼皮子底下,私吞一整座矿山!
  灵石矿一旦被发掘,便会上报到灵境,由人来决定是否开采。若是关系到山貌地貌,或是正巧在什么紧要地方,可能会影响红尘众人的生活,那么便不会开采。
  在永定国附近,有一座深埋的矿山,至今没有被发掘。但,它所处的地方太奇特了,又受到多处灵场侵扰,不断地在四处缓慢移动,所以,没有人能真正确定它的位置。
  除了傲竹。
  她的灵力特殊,能够引起灵场共鸣,用一种不太准确但能形容的话说,她能将那座深埋于底下不知所踪的灵矿山给“吸引”过来!
  徐行心头一紧,因为,她已经看到结局了。
  那座山最终定然是被发掘了。因为,那些口中含着咬魂玉的青年死魂,便是铁证——正是因为要瞒过灵境修者的灵识,进行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发掘,才必须要让凡人含着这个东西!
  但,最令人诧异的还不止如此。
  从郑长宁的话语中能听出,他此前已经来找过傲竹数次,强逼有之,软言有之,穷追不舍,那个豪华到格格不入的戏楼便是他为了傲竹搭建的。
  傲竹似是有所软化,终于松口,决定试一试。但他此次来,不是来感谢,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她非但没有将灵矿山给引过来,反倒将它越推越远了!
  郑长宁只怕是恨的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将她当场杀了。此刻却仍是语中带笑,“你应当没有那样蠢。所以,定然不是故意的吧?”
  “我既能将它引过来,自然也能将它推出去。”傲竹嗤笑道,“我不会帮你。死心吧。”
  “……”郑长宁生硬道,“我不明白。这对你究竟有什么损失?万贯家财,名声鹊起,这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呢?”
  傲竹冷笑一声,仿佛在说,谁在乎?徐行不用看都知道,她在说话时,肯定是那副斜昂着头的样子,眼角和人一般,飞扬夺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么?”
  郑长宁:“说试一试的,莫非不是你?”
  “你以为你是谁?”傲竹哼了一声。她这种人,向来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所以,你也该知道了。别再来烦我,否则,它只会越来越远。”
  “……”
  郑长宁连笑都维持不太住了。半晌,他突然如毒蛇一般轻轻道:“我的确不是谁。只不过,这么多户安居乐业的人家,一朝在我手上全部横死,谁也不敢说什么,是么?”
  傲竹道:“你把我查得不够清楚?一个孤儿,从小受够了左邻右舍的欺辱,你当我会在意别人的性命?”
  郑长宁:“戏班子也不要了么?”
  傲竹道:“我被赶出去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我到哪里不是活,倒是你,说不准明天就死了。”
  车厢内沉默片刻,少顷,传来几声微弱的“格格”声响。郑长宁温声道:“你的骨头倒是没有你的脾气那样硬。”
  傲竹似被捏住了五指,她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又是声响。郑长宁捏断了她的指骨,道:“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跟我好好说话?”
  五指连心,傲竹此时疼得应当都几乎昏厥了,额角豆大的汗珠淌进衣领中,又骂道:“你这烂人……迟早……死无全尸……”
  手上越疼,她便越不认输,硬是一声不吭。实在忍不住痛呼,也绝不示弱,只开口把自己平生所学的脏话全都骂了个遍,骂的郑长宁族谱遍地开花,神智迷糊了,口中依旧骂声不绝。
  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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