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道门的这张大网,以湖州、江州和江为重中之重,徽州、豫州和齐州等地略微次之,然后才是直隶州、燕州、陕州等地。
镇魔殿此番派出的四十六位执事中,有十位大执事,三十六位执事。
七州一都之地各有一位大执事坐镇,又有一位大执事总掌全局。而三十六位执事也有高低之分,诸如叶罪这样的红人,自然是留在江南之地静等功劳上门,那些不怎么得意之人,则是被上司分派到燕州、陕州等地。
张玉圭是一名刚刚升任没有多久的镇魔殿执事,与叶罪年岁相差不大,却是没有叶罪那般好命,只能排在在一百零八位执事的末尾位置,平日里别说殿主,就连一般大执事也见不上几面,这次缉拿剑宗余孽,他理所当然地被分配到了最是偏远的三州之一燕州。
大齐版图辽阔,而镇魔殿才不过寥寥数百人,若是想要掌控整个州府,未免力有不逮,所以一般镇魔殿都要由各地道门配合,这次张玉圭手下也被燕州道门分派了百余名弟子,可他却没有手掌权柄的欣喜,只有忐忑之感。
因为在此之前,镇魔殿四十六位执事在那位主事大执事的主持下,曾经有过一场秘密的碰头会议,在这场会议上,基本定下了徐北游去江南的几条路线,分别是从燕州西岭口入齐州,从陕州大易府入豫州,或是直接绕道蜀州入湖州,但不管他从哪条路走,最后的目的地肯定是江都,所以主事大执事定下了外松内紧的方略,将主要人手都集中在江南一带,只用少部分人撒在外围几州。
如果剑宗余孽是在江南落网,那么驻守江南的诸人肯定是第一等功劳,可外围几州的执事们就只剩下一点点苦劳了,若是事后查明剑宗余孽是从哪个州过去的,驻守此州的人还要受到牵连问责。张玉圭刚刚升任执事没多久,可不想因为此事再被贬谪下去。
按照镇魔殿律,七十二执事在必要之时可指挥统领各地道门弟子一百二十人,张玉圭本身有一品境界,又有一百余名境界从六品到四品不等的燕州道门弟子助阵,若是只有一个一品境界的剑宗余孽,他丝毫不怕,怕就怕那个剑宗余孽身旁还有剑气凌空堂的高手随行护卫,如果是一两个人仙境界的剑师,那么他们这一百余人不但是打草惊蛇,而且还是以卵击石。
到那时,他可就不是一个贬谪革职的下场,怕是要性命不保。
所以张玉圭接到这个烫手的差事后,万事小心,事事向上禀报,而他的顶头上司,正是坐镇燕州的大执事武城天官。
武城天官虽然只在三十六位大执事中排名第三十五,但既然名中有武,可见其武力相当不俗,不精玄通秘法,以武入道,与剑宗的霸道剑倒是有几分相似,对上专擅玄通的同境界高手很是吃亏,可对上鬼仙之境界下的俗世武夫,那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西岭口是燕州的重要入关要道,武城天官在除夕那天就已经抵达此地。此时在西岭口的守备府中,身材高大雄壮的武城天官没有穿那身镇魔殿的招牌道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大齐武将的制式铁甲,越发衬托得他一身跋扈武夫气焰。
坐在武城天官一旁的正是本地主人,西岭口的守备统领。
这位守备统领虽然是武将,但却像个文官,身着武将官服,手里却是捧着一本圣人典籍,从内而外地透着一股子儒雅气,与武城天官形成鲜明对比。
虽说道门和朝廷近几年有些不和,可那都是上头大人物的事情,底下的人大多还是像以前一样,各论各的交情。
这位统领大人姓魏名生,承平二年的进士,本就是读书人,后来承平五年时西北边境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叛乱,他作为兵部官员随军出征,后来阴差阳错地从兵部转入大都督府名下,竟是“投笔从戎”了。不过本朝并不歧视武人,所以魏生也没觉得有多大冤屈,就这么在西北扎根,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因祸得福,混到了从三品的一方大员。如果当年继续留在京城按部就班地擢升,顶破天也就是个五品员外郎。
从三品的实权将领和一个五品京官,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若是手里没有这实打实的三千兵马,身为镇魔殿三十六大执事之一的武城天官会与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交?
一场初春的小雪飘洒而落,武城天官望向窗外,轻声问道:“魏兄,你说那个剑宗余孽,会有几分可能从燕州走?”
正在读书的魏生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淡然说道:“大约有三成吧,如果我是他,不会走燕州,也不会走陕州,而是从辽州出海,直接从海路去江南。”
说罢他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手中的圣人篇章之中。
武城天官神情有些晦暗,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一身甲叶哗啦作响。
颇为英俊的统领大人又是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书籍,对这位相识已经近十年的老友无奈道:“我已经把那人的画像散发下去,又有你带来的人手在暗中探查,只要他敢从西岭口走,那就一定逃不出你我的手心,且放心吧。”
武城天官停下脚步,长长叹息一声,“实在是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不过如今也只能借魏兄吉言,但愿如此吧。”
武城天官以及张玉圭,如何都料想不到徐北游如今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只是略微改变形貌之后混迹于商队之中,再加上他素来遇事有静气,哪怕是与镇魔殿执事擦肩而过也可以做到云淡风轻,所以不管是道门弟子还是守城官兵,都没能认出他就是那个被四下缉捕的天字号剑宗余孽。
外面下起了小雪,徐北游站在客栈的廊檐下,双手笼藏袖中,望着飘飘洒洒的雪末,怔怔出神。
天空似黑非黑,就像一张白纸渗了些许墨迹,呈现出一种晦暗的乌青颜色,就像这个天气一般,让人很难生出欢喜愉悦。
颜姓老人走出客栈,望了徐北游一眼,略带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徐小兄弟,最近城内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徐北游微笑道:“颜老也察觉出来了?”
“哦?”颜姓老人神情一凝,“难道徐小兄弟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北游好似漫不经心道:“镇魔殿办事,缉捕剑宗余孽罢了。”
颜姓老人松了一口气,沉声道:“老朽知道了,小兄弟尽管去就是,老朽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
徐北游点点头,看着老者转身回了客栈,嘴角翘出一个淡淡笑容。
剑宗少主假装成镇魔殿执事去追捕剑宗余孽,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啊。
第四章 惊骇
<p> 徐北游向店家借了一把伞,撑伞离开了客栈。
小雪下的西岭口算不上冷清,不少人仍旧冒着风雪在街道上来回穿梭,徐北游撑伞缓慢走在街道上,倒也不算是突兀。
这次江都之行,徐北游给自己定下的基调是小心谨慎,可小心谨慎不等同于畏首畏尾,他在入关之前就一直有个想法,道门的人未必会清楚他和剑气凌空堂之间的虚实,那么他大可利用这一点做些文章,自己假扮成剑气凌空堂剑师闹出些动静,然后伪装成这其实是剑气凌空堂为了保护少主而用的声东击西之计,从而将镇魔殿的注意力从自己的真实路线上引开。
至于这个计策是否可行,还需实践后才能分晓。
现在徐北游打算杀一个镇魔殿执事,这个动静不大不小,刚好可以看看镇魔殿的反应如何,若是事不可为,他也可以趁着未曾深入中原腹地,早早退回关外,另谋他路。
徐北游透过伞檐看了看头顶的阴沉天空,这场小雪竟是有转大的迹象。
徐北游走到一处无人地方,轻吸一口气,身形倏忽而起,瞬间消失在越来越急的茫茫风雪之中。
天色愈发昏暗,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风雪中的街道越发冷清。
一条偏僻小巷中,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匆匆而行,在他身后则是跟着十几名身着土黄色道袍的本地道人。
年轻道人是江南人士,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北地边境。
雪,他并不陌生,在他印象中的雪,应该是纤柔无力的,就像柔弱似水的江南闺秀,可今天这场愈演愈烈的落雪,却改观了他对雪的印象,气势磅礴,不像是女子,反倒是像个满身风霜的沧桑老人。
这让他对燕州的印象更加糟糕,这次北上之行,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苦差事,至今为止没见到半点剑宗余孽的踪迹,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只是想起主事大执事的严厉措辞,才不得不按部就班行事,即使在这个鬼天气还要顶风冒雪地来面见上司。
杂乱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张玉圭瞳孔猛地一缩,抬起手,身后的十余名道人齐齐停下脚步,伸手按在背后所负之剑的剑柄上。
纷纷落雪中,小巷的尽头出现了一名撑伞而立的年轻身影。
小巷狭窄,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年轻人站在小巷中间,便堵住了所有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