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还是高人之间斗法就是这样?
还是说……
心里如是揣测,却不影响罗捕头嘴上回答:“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审,那贼人所盗赃物也追回了一部分。不过说来有点巧妙,我们所追回的都是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至于各大贵人府中私藏的珍稀药材,却全都不得而踪,那贼人只说自己为了修行遁地术,全部吃掉了。”
罗捕头顿了一下,又看向宋游:“这方面罗某倒是不甚了解,不知修行中人是否……”
“都有些什么药材?”
“千年灵芝,几百年的老山参,上等龙骨之类的,都是些年生久的药材。”
“断不可能。”
“那便是此贼藏起来了,或是……”罗捕头又停顿了下,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们除了追问赃物,也审过他的遁地之法从何而来,而他竟说是从祖父遗物中找到的一本古籍。”
罗捕头每说一句,都不说完,后边拖着尾音,瞄向宋游。
修行中人需不需要那么多名贵药材、能不能短时间吃下那么多药材,修行中人能不能自学成材,这些都是他这个寻常捕头的知识盲区,可面前不就有一高人吗?
此前还好,今早见到宋先生院墙破损,他心中便已大致明白了,那贼人后面多半还有人。
昨夜怕是那贼人背后的人前来寻仇。
宋游也知晓他在咨询自己。
遁地之法虽有缺陷,但并不简单,反而妙处不少。没有相关基础的凡人自行参悟,怕是不仅进展极慢,练习过程中也很可能出危险。
不过宋游却没必要和他说这些。
“说来也巧,今日我去了一趟泰安寺,恰好见到一桩奇事,想要说给班头听听。”
“哦?”
罗捕头愣了一下,但还是拱手:
“愿闻其详。”
“班头曾请教过的广宏法师今中午竟在万佛宝殿前自燃心火,其间大声向佛祖请罪求饶,但只一会儿功夫,那火就把他烧得干干净净,灰都没剩下。”宋游笑了笑,“所以这人啊,真不可做亏心事。班头不妨将这故事讲给狱中那贼人听听,兴许能打动他。”
“!”
罗捕头登时睁大了双眼,脑中疯狂运转。
良久,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又对宋游拱手:“罗某知晓了,多谢先生指点。”
“客气。”
“罗某还有公务在身,这便告退。”
“慢走。”
罗捕头转身往外走,脚步很快,风风火火,眼中却有精光闪耀。
一下子他想起自己月前去泰安寺请教时,传闻有真道行在身的广宏法师为他出埋粪计时的场景。一下子又想起了城中贵人乃至衙门里不少人去泰安寺烧香礼佛、与广宏法师相谈的画面。
难怪会有人夜袭宋先生。
难怪那贼人背后之人这么快就能知晓此事有宋先生的指点。
难怪每次作案如此精准。
难怪……
罗捕头早知道宋先生是真高人,自己前来请教必有收获,却是没有想到,这收获竟有如此之大。
如是想着,他又忽的将牙齿一咬——
那秃驴竟敢如此戏耍于他!若非宋先生指点,他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而那秃驴便一直逍遥法外,依旧当他城中贵人的座上宾!
与之相应的,便是越发觉得这斜对门的宋先生深不可测起来。
第20章 江湖传闻
罗捕头走进县衙,脚步匆匆,当即召集手下捕役,这就把案子彻底结了,却正好遇上红光满面的刘知县。
刘知县作为逸都知县,按理说是一县长官,可逸都是逸州治所,大晏地方行政基本是州郡县三级制,州的级别目前还很大,约等于省,所以州上和郡上的大人们几乎都在这里,相比起来,刘知县这个知县虽比寻常知县级别还高,却也有些不够看。
前些时日那遁地大盗实在猖獗,专挑贵人府中珍藏宝物下手,刘知县暗自猜测,恐怕除了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与珍稀药材,还盗了一些大人们不希望被外人所得的物件。
他的压力极大。
近来大案告破,虽是罗捕头办案得力,也有他这个知县顶住压力、在背后大力支持的功劳,城中贵人也对他赞赏连连。看那架势,若是将赃物的事再处理得妥帖些,就此高迁也不是难事。
刘知县自是春风得意。
眼下见罗捕头如此匆忙,他不由笑呵呵关心道:“名远,又出什么事了?怎的又如此匆忙?”
“回大人,遁地大盗一案还未完全查清,属下还要再跑一趟泰安寺。”
“名远啊名远,本官知你一身正气,又破案心切,可眼下贼人既已被擒,你便不必再如此劳累了,不如回家休息两日,剩下的巾巾吊吊交给手下人慢慢查也不急嘛。”刘知县劝解道,“前些时日你便彻夜不眠,现在若还不休息,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大人有所不知,属下已有了眉目,这就将案子彻底告破。”罗捕头说话语气很急,“大人且忙,等属下将案情全部捋清,再回来细细与大人禀告其中有趣之处。”
“有趣之处?”
“比大人想的更有趣。”
“那你且忙去!”
“是!”
罗捕头立马指挥着手下人分为两拨,一拨先去泰安寺赶着时间弄明情况,自己带一拨进了县衙监狱。
果不其然,刚到狱里,提出那学了遁地之法的穷酸书生。这书生已被打得浑身是伤,罗捕头却很讲究的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还斥责了几句对他用刑的衙役,这才告知他今日中午泰安寺发生的妙事,并暗示几句,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与广宏法师之事,劝他坦白从宽。
书生大惊,当即招供。
几年前书生去泰安寺上香求问功名,碰到那广宏法师,两相交谈,广宏法师却说他此生与功名无缘,倒是修奇门之法的好苗子。
从此两人便搭上了线。
书生果然是个好苗子,短短两年时间,在遁地术上的成就便超过了广宏法师。随后他便在广宏法师的指引下,四处盗窃。其中盗得金银珠宝便全归他自己所有,古玩字画一人一半,广宏法师先挑,至于珍稀药材,便全归了广宏法师,说是用来炼丹。
此外有时他还会替广宏法师盗一些账本之类的东西。
罗捕头听得暗自心惊。
泰安寺作为城中香火最盛的寺院,在逸州宗教界地位虽比不上城外那座千年道观,可占了地利,那广宏法师亦是城中多位贵人的座上宾。
罗捕头觉得自己该尽快破案。
于是又风风火火赶往泰安寺。
早前已派出手下最得力的人来了这里,已将事情经过打探了个七七八八,如今那些旁观者都还在这里。倒也不是手下捕役不放他们离去,而是八卦心理作祟,都自发的围在这里,红光满面,等着看热闹。
罗捕头一来,大家七嘴八舌。
话里话外都离不开一清秀的年轻人。
有人说看见那年轻人带着猫进了五观堂,没有座位,他礼貌询问过后,才坐在了广宏法师旁边,看起来很随意,像是个巧合。
有人说看见那年轻人和广宏法师一起沿着迂折长廊走向万佛宝殿,小声谈话,都很有礼,像是认识,又像不认识。
有人说听见广宏法师问那年轻人想要如何。
有人说那年轻人必是妖人,用妖火谋害了广宏法师。又有人说那广宏法师自己心中有鬼,才在佛祖面前自燃告罪。
有人说那火没有温度,又有人说隔着老远便感觉到了烫,有人说是黄的,有人说是红的,但那落在地上毫发无损的衣裳却是做不得假。
大家都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罗捕头听得心惊不已。
接任捕头一职多年,他见过不少涉及妖鬼的案子,却少有处理过这种牵扯到神佛的案子。
怕是他父亲也没见过几次。
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镇定。
先带人去搜查了广宏法师的住处。
这泰安寺除了这妖僧,似乎也没别的有道行的人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有公职在身,就算广宏法师还在,只要牵扯进了案子里,想要阻止的唯一方式也只能是通过城中贵人进行施压。
因此无人敢于拦阻。
果不其然,凭着多年经验,一众捕役很快找到了被广宏法师藏起来的赃物。
一堆没用完的药材,一些古玩字画,至于那些书书本本,无论是佛法经书还是别的什么,罗捕头一概不看,只用箱子收起,带回衙门。
……
一个时辰后,逸都衙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公堂中间放着一口木箱,边上点了烛火,摇曳着照出几人的身影。
刘知县身材矮小,站到了公堂正中,箱子的前边。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幕僚,罗捕头和两个捕役恭恭敬敬站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