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这次在心中生起的情绪比之前更加鲜明了,甚至……已经能够稍微取悦到他。
伊洛里沉默了,他咬住舌尖,感受到一丝丝疼意从牙齿底下漫散开来,压着声音说:“我连累了你受伤,如果你要报警把我关起来,也有足够的理由。”
伊洛里努力保持气息平缓,但发白的指节暴露了他真实的恐惧。
半晌,伊洛里听见狄法平静地说,“我从没想过要把你关进监狱。你不是卡斯德伊的囚犯,而是救我的人,我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待遇。”
伊洛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仿佛无法理解狄法的话,“就这样吗?”
没有惩罚、没有追责,甚至不命令他滚出城堡?
伊洛里的愕然似乎逗乐了狄法,狄法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沙哑道:“不满意,抑或者你在期待更严格的追责吗?”
“当然不是,只是……”
“我既然选择了相信你,这就是我要承担的风险。”
面对狄法的信任,伊洛里嘴巴微微张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但他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下意识想躲开那双昳丽眼眸的凝视,但狄法不放过他,“伊洛里,吉莉安被自己囚禁在塔楼里了,她这么多年一直在重复着自己的死亡。”
狄法锐利的眼神扫过伊洛里每一处表情肌的抽动,一字一句道:“是你,让她撞破了塔楼,给予了她灵魂自由。”
就像一道脓疮,一直腐烂,总要有人把它挑破了,死者才能在疯狂后安息,生者才能放下过往向前看。
伊洛里闯入塔楼是计划外的意外,但确实也令狄法不得不直视了吉莉安的死亡。
伊洛里愣住了,咬到自己嘴角的伤,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狄法说得坦然,捏住伊洛里的下颚,将他嘴巴撑开了。
伊洛里的牙齿洁白整齐,像极一排排列整齐的白贝壳,暗红的舌头在口腔内一伸一缩,微不可察地轻轻滑动,如同蛰伏起来的珊瑚蛇,带着隐秘的情欲色彩,而靠近嘴唇边缘的软肉分布着一些细碎的伤痕,这是伊洛里下坠时牙齿无意识磕出来的伤口。
狄法拿起放在床边桌子上的伤药,“你需要涂药,还需要换下湿衣服。”
见状,伊洛里忙按住他:“你别乱动,你的伤比我严重多了。幸好你醒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伊洛里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有多暧昧,简直就像是直白地宣告爱。
狄法沉默了一会儿,微弱的光线下,红血人一双碧绿的翠眸现下都红了,眼睛湿润,看起来是真的伤心。
“忍着点。”
狄法说着,把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药膏涂到了他的伤痕上,伊洛里脸都痛皱起来。
狄法的指腹碰到伊洛里从来没有人碰过的软肉,尽管他的手指冰凉,但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够烫伤人的热度。
而伊洛里尝到苦涩的药味,却不敢再动分毫,也不敢说话,生怕舔到狄法的手指。
第24章
只有心跳声跳跃的空间, 涂药的过程漫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
伊洛里不得已凝视着面前的黄金公爵。
伊洛里一直都知道狄法长相俊美,除却非人的竖瞳不提,他的湛蓝眼眸、薄唇、高挺的鹰钩鼻、略带忧郁气质的侧脸, 就如同一副传世油画,名家的笔触画成了他的完美。
而这样的一个本高不可攀的人, 说相信他。
这是一个机会, 失去不会再有。
伊洛里的心情很复杂, 像嚼入一片甘草糖,咸凉又苦。整座灰铸铁城堡都已经搜过,却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他是该想想接下来的离开事宜了。
微不可察的悉索声在他心里响起,问着:为了索菲娅和爸妈,你愿意做到什么地步?能付出多少?能忍受良心被冰冷的水浸没多深?
“我……”
狄法停下手,望着他,“怎么?”
坦诚都到了嘴边,伊洛里终还是说不出,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亲人的怀抱,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把丑陋的私心咽下肚,把过错弥补了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伊洛里的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我想……我想照顾你,直到你完全康复。”
他看着狄法金蓝的眸色浓郁得更深, 几乎融成一片绮丽的深海,要涨上陆地, 淹没他。
继表白之后, 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要缠着他了吗?
狄法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喃道:“那么, 就这样做吧。”
狄法是第一次对红血人、不,是对一个人产生超越寻常的情愫,他不懂怎么处理与对自己有好感的追求者之间的距离,但他要学着做好。
“……你可以留在我的房间里,照顾我。”
狄法:“你先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
换衣服?
伊洛里低下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湿漉漉的一只手按在了狄法的床褥上。
狄法喜欢干净,从他时刻一丝不苟的着装,梳理整洁的发辫,一尘不染、不管有多少文书送过来都会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就可以看出来。
自己现在一身衣服沾满泥水和砂石,活像只小脏耗子,失礼得不止一星半点。
伊洛里起身,尴尬又不失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说:“我、我这就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他慌忙走出房间。小小的湿手印还留在被单上,水渍浅浅地洇染,湿意渗透进纤维,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无声地扩散着。
那痕迹并不显眼,却是他短暂停留的证明。
狄法看着,覆手上去,完全盖住了,还能摸到残留的温度。
伊洛里换衣服花了点时间,湿哒哒贴在皮肤上的布料不好脱,等他再次回到狄法房间所在的走廊,诊治完毕的医生们拎着医疗包陆续从走廊另一边走来,而海伍德依旧走在他们前头,尽忠职守地为城堡送客。
海伍德停下脚步,冷漠地看着伊洛里:“老爷要休息了,你进房间可以,但不可以打扰到他的睡眠,那位大人远比你想象的要承担更多工作和责任。”
他的目光带刺,伊洛里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仍旧笑着:“我明白。”
伊洛里轻轻道:“我还是很尊重您的,管家先生,我明白您那么对我也只是为了公爵好。”
除却手段过激这点,海伍德站在卡斯德伊的立场,严格审查奸细,不放过任何会危害到家族的人其实无可厚非。
即使利益冲突,伊洛里也会欣赏这种刚正不阿的人,不会因立场的对立而恶意丑化对方。
海伍德傲慢地哼了一声,不受他的示好,但也没再说什么。
伊洛里推门进了狄法的房间,此时房间里的煤气灯已经调到最暗,昏黄的火苗在灯罩内摇曳,只能勉强照亮房间的一角。
狄法高大的身影隐没在床榻的阴影中,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伊洛里轻手轻脚地搬来了椅子,在床边坐下。
伤口缝合过程中医生们使用了**,再加上伤痛,此时狄法已经困倦不已,但还是睁开了眼睛,半睡半醒地望着上方的伊洛里。
“医生们都检查完走了,现在你能放心了吗?”
“还不能,”伊洛里握住狄法伸过来的手,帮他把被子掖好,“请睡吧,我会一直在旁边看顾着你。”
狄法却是握住伊洛里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进了被窝。
伊洛里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力道束缚,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躲开,便感到狄法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耳际,那温热的气息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狄法仿若对伊洛里的固执感到无奈,低缓又沙哑,带着一丝妥协说道:“那好吧,如你所愿一起睡,这样你会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你。”
这是什么情况?给贵族当陪护都是要陪到床上一起睡吗?
怪不得狄法一开始那么不乐意的样子,原来是考量着要不要自己床上多一个人?
伊洛里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从身后传来的热量是如此强烈,无法忽略,馥郁的男性麝香萦绕着他,从外至内层层浸染入他的四肢百骸。
狄法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僵硬,环抱住他的腰腹就像是寻到了安心之物,沉沉地睡了过去,极浅的呼吸声合着伊洛里的心跳。
这可真是磨人的情况。
被一座“滚烫”的冰山环抱,伊洛里原本不多的睡意更是被驱散得一丝不剩,每次狄法呼气,他后颈的绒毛也跟着竖立。
伊洛里心里反复地纠结许久,在杂乱思绪的折磨中,才堪堪在天将亮起的时刻睡过去。
……
——!
伊洛里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落入眼睛,刺得他不得不把眼睛眯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