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看这反应倒也不像是随便玩玩,霍峻心里大概有了数,看着被捂着耳朵也不反抗的方时勉,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估计当初在沈家宴会上看见方时勉的时候霍仲山就把人盯上了,下手那么快,完全不给别人留机会。
  斯文败类。
  这么干净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坏到骨头里去了。
  封建的老东西。
  霍峻一想到自己的挑拨多半是要变成两人的感情升温剂,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一脸烦躁地走了。
  霍峻走之后,霍仲山才放松对方时勉的禁锢,这会人倒是没哭了,就是一个劲盯着他看,水润过的双眼亮晶晶的,眼看着眸子里的水又蓄起来,霍仲山干脆把方时勉抱进自己的休息室里,随手把门一锁。
  “霍峻给你说什么了?”
  方时勉仰躺在休息室柔软的大床上,霍仲山就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方时勉软乎乎地肚皮上摸。
  方时勉流着眼泪,一五一十地说了。
  霍仲山沉默不语,正思考如何开口讲述才能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惨烈时,方时勉忽然爬起来,主动坐进面色冷峻的男人怀里,很慢地请求,“给我看一下吧哥哥,你是不是受了很多伤?”
  方时勉流着泪,忽然跪坐起来很小心地把高大英俊的男人抱进自己怀里,他也摸着霍仲山的头,很愧疚地说:“对不起哥哥,我都不知道。”
  “你一定很痛。”
  “不给我看也没关系,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真的,我会成为很厉害的人。”方时勉擦掉眼泪,“要是我在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带你逃跑,我很勤快,我们不会挨饿。”
  第48章
  霍仲山很慢很轻地帮方时勉抹掉眼泪。
  心底深处那最冷硬的坚冰此刻也融化成一汪水, 浇得灵魂都在嘶鸣。
  对眼前这个孩子的爱更是多的没办法再多。
  好像根本没有办法不爱他。
  这样的人太美好,柔软洁净的灵魂,热烈赤诚的一颗心。
  那双被泪浸湿的眼睛, 这样的望着他,这世界上大抵没有人能拒绝他。
  霍仲山褪去上衣,胸口到腹部,有一片蜿蜒的,很大片面积的烧伤, 红色的增生, 看起来十分可怖。
  如同火山上流淌的,一条永不沉寂的岩浆,持之以恒的沸腾着, 直至今日。
  男人低头看着,说:“很丑。”
  竟又要伸出手去捂方时勉的眼睛。
  伸出的手在半途中就被人握住, 捧起来。
  透过指尖的触感,他感受到那双捧起他手的少年正在颤抖。
  被爱, 被心痛, 被在乎。
  此时终于从虚无缥缈变得具象化。
  原来他也真正拥有了这些。
  方时勉流着泪, 慢慢用指尖摸索那凹凸不平的红色。
  那不是什么丑恶的见不得人的疤痕,那是霍仲山的血肉,是他的疼痛。
  “好痛啊哥哥。”方时勉用头抵住那些伤口, 哭得声音很低,却足够撕心裂肺。
  原来世界上有很多不被爱的小孩。
  那些暗沉惨烈的过往,此时慢慢浮现出来, 千疮百孔的神魂紧紧依偎,发出无声的哀鸣。
  “没事的,都过去了, 哥哥有你,早就不痛了。”
  霍仲山摸着方时勉的头,手上沾染的,少年人湿润的泪水却比那天的沸水还要滚烫。
  像是能直接燃烧进他心里的烈火,经久不息。
  霍仲山那天逃回家之后,拿着一把沾着干涸血液的手术刀重新出现在霍柏面前时。
  霍柏正在书房里和霍夫人说话,两人看见他出现,霍柏的第一反应是拿枪。
  但是霍仲山直接丢掉那把手术刀,非常冷静地说:“我是霍家人,永远不会改变。”
  霍柏迟疑一瞬,松开手里的枪,装腔作势地重新拿了文件在手里看,半分眼神也没给他。
  依旧是那副毫无动容,高高在上的姿态。
  霍夫人则是以一种审视的眼神,如同打量货物是否合格那般,评估他、考虑他。
  很显然,他们不再愿意接受叛逆者的回归。
  上好的金丝楠木书桌上,摆着精美昂贵的茶具。
  泡茶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将之前十余年伪装出的情亲煮烂,露出腐烂的骸骨,是这个权利游戏原本的面目。
  不听话,就会被摧毁。
  他从未真正拥有什么。
  也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个人,如果没有权力傍身,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温情。
  霍仲山在这种氛围中,抬头扫视过父母,做出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迅速冲向书桌,霍父猛地站起来退开一步将手里的枪上膛。
  保镖和管家立刻开门,冲进来。
  却不料霍仲山竟然直接提起那壶烧的沸腾的水,毫不犹豫的就往自己身上浇下去。
  管家的表情瞬间崩裂,惊叫一声便冲上前扬翻了那壶水。
  原本应该泼到脸上的水偏离了航道,尽数落到了胸口和腰侧。
  “来人!”霍父表情难辨,放下手中的枪械。
  他似乎这时才看清楚霍仲山脸上的极端的冷漠与理性,十五岁少年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痛苦的迹象。
  而短暂震惊过后,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满意,像是最疯狂的人找到了绝佳的契合者。
  集团的继承者,生存的裁决者,自该有这样的魄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拥有霍家族长的位置,才配获得权力。
  这是这些年来,霍柏头一次感到畅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仔细观察着霍仲山的表情。
  如果他敢流露出一点软弱,那等待他就是毫不留情的抹杀。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用,留下来就太危险了。
  霍夫人站的近一些,没避开,手上也被烫伤,她拿着佣人递上来的冰块,气的发抖,“疯子!”
  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霍仲山一言不发任由那些人着急忙慌地扯下沾湿了滚水的衣物,表情极其冷漠。
  之后,霍仲山被缩进暗无天日的书房。
  霍柏当然不会允许霍仲山得到治疗,这是他叛逆需要付出的代价,他坚信那个博士所说的,霍仲山是不可能生病死去的,一点小小的烫伤,疤痕和疼痛都是他给出的警告。
  狗嘛,只有痛了才学得会忠诚。
  之后保镖定时送去一日三餐,前两天他把饭菜全部拿去卫生间倒掉,根本吃不进去东西。
  伤口反复发炎溃烂,霍仲山痛的生不如死,持续高烧让他连倒饭的力气都没有。
  第三天霍岳和保镖一起来送的饭,霍岳冷脸遣走保镖,丢了一小袋子药给霍仲山。
  “我知道你挺得过来,这些药能让你好受。”
  霍仲山躺在床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霍岳。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会和你争。”霍岳目光十分冷漠,用谈判的语气,“这药你用不用都无所谓,出来以后,不要把我和霍峻当敌人。”
  霍仲山闭上眼睛,“可以。”
  门再度被关上锁死,霍仲山一把丢开那袋药,慢慢坐起来,沉默地看向书房的窗台。
  夜幕还未降临,孩童凄厉的哭嚎响起,却又在片刻之后压抑住。
  又被撵去外面站了。
  他看见告密者极尽温柔的将那个孩子抱住,而有趣的是,那孩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天彻底的黑了,那孩子还是没有被允许进入家门,小家伙一个人趴在通道尽头,默默地抹着眼泪,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他在看哪一颗呢。
  是在等在救世主从天而降吗?
  什么也没有。
  霍仲山安静地看了很久,很久很久,觉得他很愚蠢。
  自己也愚蠢。
  再过一会儿,他借着月色,捡起那袋药品,把烫伤膏涂了一层,躺在床上睡了。
  那天晚上霍仲山罕见的做了许多梦,梦里总有那个哭泣的孩子的身影。
  “呜呜……”
  倒也与现在哭泣的少年能够完美的重叠起来。
  当年两个身不由己伤痕累累的少年,如今紧密相拥着,相互为对方舔舐伤口。
  时间带走了距离。
  指引他找到这蒙尘的宝物。
  夺人所爱也好,秉性恶劣也罢,抢夺占有本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学会的生存之道。
  “是不小心泼到的,当时就去治疗了,安和的医疗水平你不是知道吗?他们的镇痛药物很有用,我都没感觉到痛就好全了。”
  “真的吗?”
  “嗯,真的,霍峻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往后他说什么别太相信。”
  说完又哄了好久,才让少年的情绪稍微好些。
  “别哭了,没事了。”霍仲山再一次说,他把方时勉抱起来,轻轻地吻他,低叹,“总有那么多眼泪,时勉哭得哥哥心都碎了。”
  方时勉哽咽一下,用手臂把眼睛遮住,很委屈地样子,“可我控制不住,它总是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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