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说起来,”方国鸿做出一副难为情的姿态,笑起来,“就是一件小事,我那老婆的亲弟弟,研究生毕业,这会环境不好,找工作也艰难,他一直都想进安和工作……”
确实是小事。
霍仲山心中泛起尖锐的刺痛,他没想到居然还与他有关,想也不用想,方时勉必定是拒绝了,不然绝不会闹到这地步。
这样一件小事,差点让那孩子丢掉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疯狂生长的暴戾情绪,看着正在观察他神色的方国鸿,问,“然后呢?”
于是方国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又……我又听人说时勉与霍总您认识,我想这不是顺手的事吗?何必搞外人那套,考来考去,面试那么多轮,那孩子踏实,会做人,读书又好,自己人也用着放心不是?明天一起吃个饭,您见了就知道,一定喜欢的。”
自己的亲生骨肉舍得下毒手打,不相干的亲戚倒是一口一个好。
霍峻听完冷笑一声,眸中暗流涌动,目光不屑地低声骂了一句。
“谁告诉你的。”霍仲山淡淡开口。
方国鸿一愣,“什么?”
“我说,”霍仲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和方时勉认识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方国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得,他不甚在意道:“祝泽啊,你肯定认识吧,你们两家关系不是很近吗,那孩子现在也有出息,开公司呢自己,当初住我们家隔壁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孩子长大错不了……”
祝泽这小人。
“你配当爹吗?”霍峻实在按捺不住,“你tm还是个人吗?说你是畜生,都算爷抬举……算了,跟你这种玩意说话老子嫌恶心。”
方国鸿被这样粗俗直白的辱骂唬得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想骂回去又顾忌着他是霍家人,于是把目光落到霍仲山身上。
霍仲山波澜不惊,从容与他对视,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霍峻的失礼。
摆明了要袒护自家人。
方国鸿没办法,只能拼老命挤出张笑脸来,“时勉真的是自己摔的,他现在在里面抢救,我肯定也心痛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霍峻冷笑一声,十分不屑。
要不是方时勉,他这种人想见他,连他公司大门都进不去。
方国鸿白着脸低声解释。
霍峻却丝毫听不下去,转身找了远点的位置坐下,看着那盏手术中的灯牌发怔。
这些话说完,霍仲山朝一旁忍耐已久的张婵点点头,退开一步礼貌让出距离。
方国鸿这时才注意到张婵,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心虚。
张婵大步走到方国鸿面前,哐哐就是两耳光,把方国鸿直接扇懵在原地,从小到大没有被人当众扇过耳光的,这算的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他难堪地朝霍仲山看了一眼,见男人并没有朝这边看的意思才低声骂,“你疯啦!”
“你才疯了!”张婵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了那三儿,把我儿子打进医院抢救,以前你不要我去工作,把我逼疯,现在你都和时勉断绝关系了,还找他给你办事!方国鸿,你怎么那么恶心那么贱!”
张婵现在已经摆脱了那段黑暗的过去,有了健康的生活、工作、感情。
她的确不希望方时勉和前夫来打扰她的新生,可她也见不得方国鸿这畜生为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把孩子害成这样。
方国鸿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气得话都讲不出来,心里得龌龊被明晃晃地摆出来,他何时被人这样侮辱过,但此时他又确实有愧,不占理,只能恨声道:“你打他打得少了吗!啊?”
“我是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让我丢了工作,只能仰仗你鼻息过日子,你让那些人给我泼脏水,让我不敢出去见人,天天说时勉不聪明给你丢人,我能怎么办!你要是不在外面胡搞,我会发疯?隔壁那女人天天明嘲暗讽,你为我说过一句话吗?孩子是我一个人生下来的吗!”张婵本来就是极要强的个性,越说越恨,双手猛地掐在方国鸿脖子上,“老畜生,杀了你!”
方国鸿被掐的眼冒金星,推搡半天,一把推开张婵,“闹够了没,疯子!”
张婵确实又发病了,她从包里哆哆嗦嗦抓了一把药塞进嘴里。
她恨毒了方国鸿,毁了她的前半生,大脑变得混沌,她爬起来,想起抢救室里的人还留着那畜生一半的血,顿觉恶心,恨不得父子一起死干净了才好,她恨所有打扰她新生的人。
“全部都去死。”张婵把药丢进包里,拢了下头发,转身走了,她有她的人生,她再也不会陷在泥地里去了。
她不想一直都当疯子。
方国鸿这会儿气息不稳,心里其实大概已经知道事情办不成了,却还是重新挂了笑脸,“霍总见笑,那女人有精神病,之前就查出来的,说得话都是臆想出来的疯话。”
霍仲山毫无波动地看完这场闹剧,眉宇间是捉摸不透的幽深,他轻描淡写地问:“听说方院长还在大学就职?”
听不出情绪的问句却覆盖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看不出喜怒的男人散发出令人发怵的气场。
方国鸿不解其意,却没由来的胆寒。
第37章
身上很重, 似乎一直都在往下坠落,时而会忽然停住。
胸口被塞满了透明的云,每一口呼吸都很费力, 他索性就憋着气,耳边朦胧地传来尖锐的报警。
好吵,吵得耳朵很痛,身上也痛,到处都在痛。
为什么会那么痛?
是关不紧的门, 空荡荡的锁, 是旧伤叠新伤,是泪水和哀求,是惊醒的噩梦与无尽的恐惧。
变成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埋藏在梦魇深处。
在某个瞬间,方时勉感觉自己彻底停止了坠落。
他坐起来, 看见自己蹲在那个小土包上,于是坐在原地开始挖土, 很勤恳很认真地挖。
土壤挖开, 他看见自己在地藏殿的长明灯被风雨吹的明明灭灭, 安果师兄顶着雨走近,护住了那飘渺的火苗。
他又继续往下挖,看见很多白衣服的人在围着他, 对他伸手,一直在说话,他认真去听却听不清楚。
他摊开手, 看见自己的手掌变成没有边缘的,像是出租屋的窗户里面的世界,他变成了模糊的人。
外面的颜色都渗透进他的身体。
他挖到一层水, 水把他身上浇的冰凉,霍仲山很凶的从水里出来,用很严肃的语气告诉他,“我会把这里变成游乐场。”
方时勉哭得说不出话,抽抽嗒嗒地颤栗,他想说:“不要。”
想说:“求求你,这是我的家,我想有个家。”
“你说过我可以对你许愿。”
“我只想有个家。”
可是很奇怪,发不出声音,说话的功能好像丧失了,似乎他从来都不会说话,只会哭,只会发抖求饶。
他看着霍仲山,有点委屈,想叫他不要对他很凶,因为他害怕。
他想流眼泪,想和他求饶,叫他放过他,因为他们或许是好朋友。
可是他还没说话,霍仲山就狠狠抱住他,怀抱里的温度是他很熟悉的,宽大修长的手掌在他脊背上轻轻拍着,用低低的嗓音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别哭,不要哭。”
方时勉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停止哭泣,他听见霍仲山在和他讲话,很温柔地帮他把衣服上的扣子扣好,他说:“不要害怕我,我会保护你。”
“离我近一点吧。”
刹那间,身上传来的疼感突然就清晰起来。
眼前似乎有一团白光,他想伸手去摸却抬不动手,白光越来越弱了,方时勉很着急,于是很用力地去看那到底是什么。
眼睛睁开的那瞬间,白光消失了。
视线聚焦,是霍仲山沉静的面孔。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片刻后沉默起身按了病床前面的呼叫器。
方时勉在看见霍仲山时,混乱的记忆被剥离开,脉络变得清晰起来,给他一种无法言喻的很微妙的感觉。
他在大火里把霍仲山救出来,而霍仲山又在那寒冷的雨天把他重新带回人间。
医生和护士进来,把被子掀开看了伤口愈合情况,又做了许多检查,他们一直在说话,方时勉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确实没死成。
还活着,在活人的世界活着。
医生出去之后,霍峻走到方时勉身边慢悠悠坐下,手支在病床上,不怀好意地吓唬人:“蠢兔子,你惨了。”
方时勉歪了下头,表情困惑。
霍峻倏然坐直,表情有些不自然,“别以为用这种眼神看我就能平安无事。”
方时勉张开嘴巴,身上很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沙哑,“可以……帮我请个病假吗?”
人没死成,生活就还要继续,他没参加高考,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很不好找工作。